第325頁
“當初那則鬧得沸沸揚揚的流言不是我馮玉典傳的,也不是臣的門生郭汝之,汝之服罪身死,乃是無妄之災,是替臣擔的無妄之災!”
馮玉典直視御座之上:“滿朝文武,竟然找不出一個敢說真話的,什麼人可用,什麼人不可用,我等身為人臣,又在內閣當中,本該為陛下分憂,但陛下不肯聽,仍要選出那些人去做他們做不了的事,出了事,是他們辜負聖恩,總之與陛下何干?”
“馮玉典!你說夠了沒有!”蔣牧大喊。
“臣還要說!”
馮玉典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反正我馮玉典總是要死的,今日無論如何,臣也要斗膽一問……”
鄭鶩閉起眼睛,一雙手在袖間攥得死緊。
百官皆不由屏息。
“陛下,”馮玉典一雙眼緊盯著姜寰,“先太子之死的真相——究竟如何?”
這相當於直接質問當今皇上是否弒兄。
亘古未有,亘古未有啊……滿金鑾殿靜無人聲,但百官皆滿腹駭然。
大片晨光籠罩殿門,姜寰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他腳下踩的,是百官,是百姓,是整個大燕天下,可怎麼還會有人膽敢指著他的鼻子,問他是否弒兄呢?
他的臉色煞白,那雙眼裡是滔天的怒火,可烈焰之下,又是一種什麼都抓握不住的無力感,他厭惡這種感覺,他厭惡馮玉典那副質問的神情。
氣血猛然上涌,他忽然吐出血來。
劉吉在旁大驚失色:“皇上!”
一時間,整個金鑾殿都亂了,百官俱驚,劉吉忙要宣太醫,姜寰卻一把攥住他的手,那力道之大,劉吉痛得臉頰肌肉抽動,卻根本不敢抽出手。
“馮玉典,你是真的想死。”
姜寰嘴邊沾血,他的嗓音有一種被熱症灼透了的沙啞:“朕賜你就是。”
“陛下!”
蔣牧屈膝跪下去:“陛下不可啊!”
“陛下恕罪啊!”
“陛下請三思!”
不少官員跪下去,連聲求情,然而他們越是求情,御座之上的姜寰神情則更加陰冷。
此時王固反而愣住了。
馮玉典對上他那副不解的神情,哼笑了一聲,隨即俯身拂開禁軍的手,將那軍士從地上拉起來,抓住他的手,說:“後生,看來你今日是逃不過一死了,不過有我老馮作伴,咱們一塊兒走,也不孤單不是?”
軍士滿臉是淚,但他看著面前這位閣老,眼中卻沒有那麼多的懼怕了,他緊緊回握馮玉典的手,哽咽地說道:“小的何德何能,與閣老黃泉作伴,也算沒有遺憾了!”
所有人都看著馮玉典與那軍士兩人相扶著往殿外那片明光里去,即便他們已經走了出去,即便禁軍的身影遮住了他們,百官也還是在看。
王固還在愣神,無論他怎麼想,他也仍舊不能理解,這個馮玉典究竟是得了什麼失心瘋,硬生生要在今日的朝堂上給自己尋一條死路……
為什麼呢?
王固想不通。
劉吉忽然驚叫了一聲“陛下”,所有人目光收回,再往御座上看去,皇上竟然已經暈厥過去,不省人事了!
殿中頓時亂作一團。
南州城破,什麼撫台藩台的,大人們都往汀州城擠,陸雨梧的州署衙門被改成巡撫衙門,人也從後衙搬了出去。
呂世鐸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的衙門也成了藩台衙門,如今他只能讓陸雨梧跟他一塊兒在鹽運司衙門裡擠一擠。
“他們來了這兒,他們不管鹽務,我倒還好,就是你沒了差事做,如今就只剩個知州的官身了。”
呂世鐸嘆了口氣。
陸雨梧在窗邊的書案前坐著,手中握有一卷書,聞言也不過淡淡一笑:“兩位都是上官,南州如今被蕭祚占了,他們要體面,我給他們就是了。”
“可那藩台大人與孟蒔是有些關係的,孟蒔之前被人毒死在牢里……”呂世鐸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白苹還是在他們手裡攥著,我千防萬防,他們也依舊有辦法弄死孟蒔和譚駿,如今倒成了你我有理說不清,只怕那藩台大人稍加整頓過後,便該琢磨著,怎麼料理你我兩個了。”
何元忍拍拍胸脯:“放心,那二位大人若真敢對你們動手,我老何闖大獄救你們去!”
“……你以為你能好到哪裡去?”
呂世鐸看他一眼:“撫台大人只怕還記著你之前趕回汀州的事呢。”
他們兩個人說著話,陸雨梧則放下書卷,抬起臉望向窗外,如今正是寒露,天氣已經有些漸冷,庭內到處是掃不盡的枯葉。
月洞門那邊忽然有人穿庭而來,是陸青山,他飛快地掠上檐廊,人還沒有進廳內便先喊了聲:“公子!西北有信了!”
陸雨梧倏地站起身。
呂世鐸與何元忍兩個也都將目光投向那快步走進來的陸青山身上。
陸青山朝廳中幾位大人俯身作揖,道:“細柳姑娘已經如期將軍糧運抵天潭!如今她已在去博州的路上!”
博州,正是西北邊境,西北大將軍譚應鯤正在那裡抵禦達塔蠻夷。
三四個月存於心肺的煎熬仿佛此刻忽然消盡了,陸雨梧一手撐在案角,窗外的冷風拂來,他以拳抵唇悶咳幾聲,卻又忽然笑了。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