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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順利的。”
譚應鯤捏了捏眉心,抬頭看向細柳:“我本不該這樣耽誤你們,灰頭土臉地跟我在這兒打了這麼久的仗,我該早讓你們回汀州去,雨梧那個孩子在那兒,你擔心他,就該回去。”
細柳敏銳地察覺出了點什麼:“您是有什麼心事嗎?”
譚應鯤卻忽然沉默。
他的親衛都退出去了,這軍帳中只剩他們,以及一個人事不省的阿赤奴爾岱。
譚應鯤像是在看自己銀灰色的甲衣,這上面沾過很多蠻夷的血,但它卻因此而愈加雪亮,良久,他忽然道:“細柳姑娘,你覺得五皇子姜變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這樣一句話,細柳頓時便什麼都明白了。
軍帳中靜悄悄的,只有那阿赤奴爾岱時不時地打幾聲呼嚕,驚蟄一頭霧水,片刻,只聽細柳說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您,當初在堯縣官道上,我曾與您的弟弟打過照面,非只如此,我與他還交過手。”
譚應鯤一下抬起眼。
驚蟄連忙說道:“大將軍!是我不小心撞破了您弟弟藏在箱籠里的事,他為保密想滅我的口,細柳是為了救我才……”
“這是他的脾氣。”
譚應鯤打斷他,片刻,他嘴唇扯了一下:“我那個弟弟,天生是一副牛脾氣,得虧是細柳姑娘功夫好,沒死在他手裡。”
“原先我以為殺阿鵬的是今上,先帝將他送去建安,又處置了侯之敬,身為人臣,我本應該知足,”譚應鯤垂下眼帘,他的聲音很平淡,“我本該忘記阿鵬的死,無論如今龍椅上坐著誰,我只管打我的仗,守我的關。”
“只要讓我打仗,我什麼氣都咽得下。”
譚應鯤的手忽然緊握起來:“那位五皇子明明在大樊打著為先太子討公道的名義舉事造反,卻偏偏送來一封信給我,他竟然向我坦誠阿鵬的死是他的手筆。”
譚應鯤問細柳:“你說他是不是瘋了?一邊造反,一邊傳這樣一封信給我,他就不怕我奔襲大樊,取他的性命?”
細柳不得不承認,姜變此舉的確讓她很是意外,片刻,她道:“他既然選擇坦誠,便應該是不怕的,也許,他正等著您。”
氈簾外,忽然一陣步履聲臨近,外頭親衛與之低聲交談幾句,便立即掀開帘子進來,抱拳奉上一道絹布信封:“大將軍!陛下親筆諭令!”
譚應鯤正了正神色,起身接過那信件打開來,當中薄薄一頁紙,譚應鯤掃了一眼上面的墨字,目光停駐在那一方硃砂大印上。
岑副將收到消息,趕緊過來了,一掀帘子便連忙問道:“大將軍,陛下有何諭令?”
譚應鯤沒說話,卻將諭令遞給他。
岑副將以恭謹的姿態接過來,但才匆匆掃了一遍,他的臉色頃刻變了:“大將軍!我聽說如今東廠還在大肆清洗從前與東宮有過干係的人,陛下此時召您回京,只怕……”
“可這是急詔。”
若是正正經經地宣來一道聖旨,譚應鯤心中還不至於如此沉重,這諭令比起聖旨更顯今上平易近人,信中更是對他讚賞有加。
但偏偏是這樣,才令人心神驟凜。
皇上像是怕他不肯回去似的,如此好言,只怕目的不一般。
正是此時,一名帆子亦快步進來,他手中是一隻紫竹管,細柳接了過來,取出當中的字條來看。
信上是柏憐青簡短的墨字,仍是今上詔她速歸燕京紫鱗山,否則紫鱗山也不必存在了。
細柳眉目清寒,唇邊勾起一抹諷笑。
“大將軍!不能回!”
“您不能回啊!”
此時,岑副將以及譚應鯤身邊的親衛都跪了下去,岑副將望著他:“今日大將軍您若回了燕京,只怕,只怕……就回不來了!”
這諭令,乃是一道催命符。
“他是君,而我是臣,君父有令,我若不從,那我譚應鯤成什麼了?不就真坐實了所謂功高震主,早有異心?”
譚應鯤的聲音乾澀。
“大將軍!可若您回去了,西北怎麼辦?盤踞萬霞關的那麼多達塔蠻人還在虎視眈眈!”岑副將急得滿頭大汗,眼眶都紅了,“咱們在這西北不要命地跟達塔人拼,皇上他怎麼能因為先太子的事而牽連您呢?難道,難道皇上他真的……”
“岑佑德!”
譚應鯤喝住他。
但他心中卻已經隨著岑副將的話深想下去,那是一個深邃的,冰冷的答案,他甚至想起了先太子的音容。
譚應鯤下頜緊繃。
“譚大將軍。”
忽的,這樣一道清越的女聲落來,打斷譚應鯤腦中紛雜的思緒,他抬起頭,只見細柳站在那裡,帳中昏昧的光影中,她腰間的銀飾卻那麼明亮:“何必在乎那些呢?反正你有沒有異心,對於皇上來說,疑心既起,便是禍患,您不回去,是不敬君父,您若回去了,等著您的,亦是一個欲加之罪。”
她定定地看著譚應鯤,毫不在乎這些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親衛,以及那位急得快哭了的岑副將,她十分平淡地吐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大燕可以沒有姜寰,但不能沒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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