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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鱗山不在江湖中顯露真容,卻總游離於朝廷內外,看起來它似乎與朝廷里哪些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這麼久的時間也夠你將朝廷里的人查個底掉,你查出什麼了嗎?”陸雨梧看著他。
姜變搖了搖頭:“就連你的細柳姑娘,也像個沒有過去的人,我只知道她當年在教坊司殺過人,除此之外,我一無所知。”
聽見一句“你的細柳姑娘”,陸雨梧頓了一下,他有些不自在地側過臉去,嗓音沉靜:“你會知道她在教坊司中殺了人,是因為她根本沒想藏,所以你查得到,但其它的事呢?紫鱗山任何時候都可以做到毫無痕跡,不然它此時就不應該這樣默默無聞,而早該響徹四海了,除非它本身就必須要藏在暗處,靜默地注視著整個朝廷,乃至整個天下。”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權力才可以做到這一點?
滿朝廷的官員早被姜變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他甚至還懷疑了一下面前好友的祖父,那位大燕的首輔。
若不是陸證,那就只可能是……
姜變仿佛瞬間貫通了什麼,他渾身一震:“秋融……”
哪怕是首輔,也不可能讓紫鱗山在風雨中靜默無聲,遑論插手朝廷中事,它從來不是一個單純的江湖門派,因為它從來不在江湖。
它是皇權的附庸,是有別於東廠與知鑒司,蟄伏於晦暝風雨下的第三把利刃。
見到玉海棠的那日,在細柳的床前,陸雨梧就已經明白,為什麼她只能是細柳,不能再是曾經的盈時,為什麼她必須要將從前所有都忘得一乾二淨。
她逃過了七年前在汀州的斬首之刑,逃過了南州絳陽湖中侯之敬那隻要將她溺死的手,但七年前的斷頭刃實則一直懸在她的頭頂。
因為如今的陛下,從不想重翻周家舊案。
這世上本不能再有周盈時,卻因為玉海棠的私心,方能殘存一個細柳。
所以,他不會認她了。
盈時也好,細柳也好,她活著,就很好。
周家之事,他一人來擔。
一夜過去,天方才濛濛亮,細柳半夜夢醒就沒能再睡著,她感覺到窗外透了些亮光,便索性起身穿衣洗漱。
來福還在呼呼大睡,舒敖與雪花倒是起得很早,兩個人在院子裡擺開竹篩,裡面是曬乾的蟲藥,雪花歡快道:“我感覺今天太陽應該會很好,曬蟲藥正好。”
舒敖打了個哈欠:“要是下雨咋辦?”
“阿叔!”
雪花抬頭瞪他:“快呸呸!不然我的蟲藥壞了就都怪你!”
舒敖只好張嘴:“啊呸!”
開門的聲音一響,舒敖一下轉過頭,見細柳走了出來,他便飛快迎上去:“想不想吃雞蛋?那個胖來福太能睡了,隔著一面牆我都能聽到他在呼嚕,你要是想吃雞蛋,阿叔給你煮!”
“不吃。”
細柳有點困,捏了捏眉心:“有熱水嗎?”
“有有有!”
舒敖趕緊倒了一碗熱水過來,看細柳就著熱水沖了一碗蟲茶,他忙道:“你回來還要喝湯藥,別忘了。”
細柳“嗯”了一聲,將蟲茶喝光,放下碗轉身就往大門口的方向去。
取下門栓,細柳拉開大門走出去,抬頭卻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徘徊在幾步石階之下,或許是聽見開門的聲音,他步履一頓,側過臉來。
天色青灰暗淡,早春的晨霧濕潤,不遠處一駕馬車停在那裡,陸驤與陸青山他們那些陸家的侍者都等在那裡,而她眼前階下,少年衣襟雪白,圓領的竹青外袍泛著柔潤的光澤,他戴著如漆的懶收網巾,髮髻整齊,一張面容蒼白,骨相清雋,那雙眼朝她看來的剎那神情像是凝滯了一瞬。
細柳面上隱有一分的不自然,但她很好地掩藏在那副過分清冷的眉目之下,幾步走了過去,淡聲:“這麼早過來,有事嗎?”
陸雨梧神色有些尷尬,他欲言又止,抿了一下唇,也是此時,細柳方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因為沒有太多血色,所以更襯得他下唇那一道細小的傷口殷紅。
細柳一僵,她飛快地挪開視線。
“雪花,出去啊不是買包子嗎?”
舒敖不明白雪花歪著腦袋在門外面看什麼,雪花聽見他的聲音,連忙將他拉到門後一塊兒躲著,她指了指外面,小聲說:“阿叔,你看。”
舒敖看了一眼外面,細柳跟那位陸公子一個站在階上,一個站在階下,神情都多少有那麼點彆扭,他摸不著頭腦,也小小聲:“他們這是幹啥呢?”
雪花也不知道,但她摸了摸下巴:“有點不對勁。”
階下,陸雨梧斟酌片刻,終於開口:“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我……”
細柳見過他的從容,他的和煦,他慣常有著一種清妙的文氣,無論在錦繡燕京還是在荒山野嶺他從來都保有著他絕好的教養,哪怕是逃命時的狼狽都不算狼狽,但此時此刻,他卻真的有點茫然無措的狼狽,細柳忽然有點想笑。
“我知道。”
晨霧潮濕,天光淡薄,她嘴角無意識地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聲音清清冷冷:“你替我喝的那杯酒有問題,我原本該謝你,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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