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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弘皇帝看一眼朱紅窗,每一扇都緊閉著,不透風,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朕,對他寄予厚望。”
建弘皇帝已經說了很多話,再沒有精力說下去了,陸證告了退走出干元殿,曹鳳聲追了出來,見陸證下階緩慢,一步又一步,蹣跚得像個普通的老叟,可他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老叟,建弘皇帝在位的這十幾年來,這個人肩挑大燕,像一座巍峨大山沉穩地坐在內閣當中,風雨不避。
“陸閣老。”
曹鳳聲不由跟上去扶住他。
陸證才像是剛回神似的,一見是他,便慢慢地道:“曹山植,你跟來做什麼?陛下身體不適,你應該回去照看。”
山植是曹鳳聲的字,先帝賜的。
曹鳳聲卻看著他道:“閣老,咱們都是風雨里蹚過來的,天要落雨,哪怕有個蓑衣紙傘的,誰又能真的滴雨不沾?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陸證想讓陸雨梧滴雨不沾,不過是一寸幻想,在帝王的一字一言間便可頃刻覆滅。
“你今日說得夠多了,”
陸證徐徐說道,“曹山植,你躲雨去吧。”
這大天白日,只有寒風吹拂,哪有落雨,但曹鳳聲看著陸證拂開他的手,一手抓著官袍衣擺下階去。
那位大燕首輔再度挺直了他的脊背,再不像個平常老叟。
曹鳳聲招來一名年輕宦官,對他道:“你出宮去,便說是咱家的意思,讓細柳接下給城外流□□送糧米,設粥棚的差事。”
“是。”
那宦官低聲應,隨即飛快地跑走了。
曹鳳聲站在階上,看見陸證已經走到底下的背影,舐犢情深,這幾個字即便他是個沒東西的宦官,也能領會幾分其中滋味。
那是陸家唯一的獨苗,他曹山植到底是與陸證也曾走過一條道的人,他倒也不是不能幫陸證一把。
這兩年冬天不好過,臨台今年又因大旱欠收,湧入燕京地界的流民中大部分是臨台人,只因臨台反賊鬧得最凶,朝廷這兩年派兵鎮壓雖有扼制,卻又防不住天災降臨,這些人沒了生計,一路跑來皇城根下,只希望皇帝能夠拯救他們於水火。
細柳領著東廠的人押送糧食出城,一路行至安置流民之處,只見空地上搭建了不少簡易的窩棚,裹覆稻草用以保溫,那些流民一個個面黃肌瘦,只見糧車過來,他們的眼睛個個亮起來,卻忌憚著東廠中人腰間森寒的佩刀,沒有一人敢靠近。
“卸車,搭粥棚。”
細柳命令道。
東廠的人立即開始卸車的卸車,搭窩棚的搭窩棚,細柳瞥了一眼身邊非要跟來的驚蟄與來福二人,她對來福道:“你既然來了,不如幫我一個忙。”
“大人請說,奴婢一定給您辦得漂漂亮亮的!”
來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粥棚搭好後,你來煮。”
細柳說道。
“啊?”
來福萬萬沒想到是這麼個差事,他望了一眼不遠處那些鱗次櫛比的窩棚,里里外外得多少人啊,他倒吸一口涼氣。
驚蟄咬了口蘋果,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嗤笑一聲:“小胖子你想什麼呢?你當咱們沒來之前這些人都餓著呢?”
來福心想,對啊。
他才鬆了一口氣,卻聽驚蟄又道:“只不過你知道當兵的煮飯沒幾個好吃的,可小胖子你不一樣,你做飯還真挺好吃的,今天你就造福一下這些可憐人,努力把粥往好吃了煮。”
來福苦著臉接下他的誇獎。
細柳不動聲色地睃巡四周,發現一些黛袍侍者正各自在給一些行動艱難的流民施粥,她甚至看見了陸青山與陸驤兩人。
忽然間,窩棚堆里有人喊了聲:
“那兒有餅子發!”
細柳順著那個中年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少年身著竹青圓領袍,襟口潔白,髮髻烏濃而簪白玉,他手中幾個油紙包,正將其中的糕餅分給面前那一堆小孩。
但因那個中年人這一聲喊,好些眼睛冒綠光的大人們也不顧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一氣兒衝過去。
陸雨梧眼見這些人如惡鬼般逼近,竟然瘋了似的從孩童手裡搶糕餅,他神色一變,立即將手中的糕餅都扔出去,伸手護住面前的幾個幼童。
“公子!”
陸驤見了這一幕,臉色大變。
陸青山扔了碗起身,卻見一道黛紫的身影一閃而過,她如清風一般落去向陸雨梧圍攏的人群之中,一手攥住他的手腕的同時,另一手抽出刀來,噌的一聲,寒光閃爍,削斷了那抓住陸雨梧衣袖的流民的一縷亂發。
她手腕一轉,刀柄向前擊中幾人前胸,她一腳將其中一人踢出去,將人群破開一個豁口,她以手中刀橫在身前,冷聲道:“東廠番役何在?”
東廠的人立即過來將流民們往後攔,負責防衛燕京城池的三大營之一的烽火營奉命抽調了一批人駐守在此,協助上官安頓流民,此時也及時過來將他們制住。
方才還像是要吃人血肉的惡鬼一般的流民此刻又畏畏縮縮起來,他們沒一個人的臉是乾淨的,都惶恐地看著這些兵爺。
“陸公子,您沒事吧?”
烽火營的統領姓徐,叫徐虎,他在此便是為護衛陸雨梧的安全,不防出了這樣的事,他也是一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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