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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說你自己吧。”
陸雨梧想起紫鱗山帆子送到細柳手中的那道“赤火”:“你曾來過汀州?”
“不錯,”
阿赤奴爾岱看著他,露出一個笑,“那是十年前,我還像你一樣年輕。”
時間對上了,陸雨梧眉眼未動:“鍾家的事,與你有關?”
提起鍾家,阿赤奴爾岱像是分毫不意外似的,他也不作飾,抬著下巴:“鍾家不愧是汀州巨富,你們原先的那個皇帝要汀州的官商平了那一千萬兩銀子的欠帳,他以為鍾家給得起,鍾家也的確給得起,但他不知道,鍾家剩下一半家產都被我帶回了王庭,他恐怕到死都還在懷疑那些錢那個姓周的巡鹽御史私吞了吧……”
姓周的巡鹽御史。
細柳搭在椅子邊沿的手驀地一緊,她傾身,冷聲:“是誰給了你那些錢?”
阿赤奴爾岱抬了抬下巴,那雙鷹隼般的眸子看向刑房外,孟蒔那個老傢伙還孜孜不倦的在罵髒,他聽不懂,但覺得挺好笑的:“平日裡之乎者也,儒為大道的燕人官員,落到這樣漆黑的牢獄裡,原來也會這麼粗俗。你們想知道,就自己往上查,查你們自己的官,比查我容易,不是嗎?”
他身上仍舊是那件燕人的衣袍,但他是一頭披著書卷外衣的野獸,剝開這層單薄的紙衣,底下全然是野蠻的傲慢:“你們燕人就是這樣,學問不過是你們往上爬的手段,你們高高捧起你們的聖賢之道,然後在往上爬的路上,一步一步地踩碎它。”
他想起父王給他找的那個燕人老師,他雙眼微眯:“我自小學你們這些東西,也看透了你們的虛偽,就好像在王庭教我的那個燕人老師一樣,所謂聖賢之道,不過是他用來博得我父王青睞的手段,他根本不像什麼聖賢,而是個充滿私慾的小鬼,所以我十八歲那年,我親手殺了他。”
“父王跟我說,一百年前我們之所以丟掉這片我們曾親自占有的土地,是因為我們不理解你們的文明,我們牴觸你們的文明,所以這片土地才不能變成我們的家,”阿赤奴爾岱重新看向坐在正中的那個姓陸的知州,“但你們的文明又有什麼好的呢?你們的禮法很虛偽,你們的官員也很虛偽,連你們的商人也是這樣,你們的皇帝總是那麼喜歡銀子,曾經的一千萬兩,如今的敬香錢……”
“那你還真是辜負你父王的苦心了。”
呂世鐸看著他,“你從一開始就抱定了一顆輕視的心,又如何能明白我中原真正的文明?”
“不論你們是什麼文明,”
阿赤奴爾岱哪怕身處刑房,滿身狼狽,但他卻依舊秉持著他那份來自草原的天生倨傲,“我達塔鐵騎終會碾碎它,我們會踏平這片土地,會讓你們所有的燕人像一百年前那樣,成為我們最下等的奴隸!”
他甚至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你們守得住一個汀州城,也守不住整個東南,亂局已生,這是你們的皇帝自己造的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細柳忽然起身往前,腰間短刀出鞘,那呂世鐸見此,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忙要喊住手,哪知道他還沒喊出聲,便見她手中刀柄重擊阿赤奴爾岱的嘴。
阿赤奴爾岱悶哼一聲,張口吐出渾濁的血液里還包裹著一顆門牙。
呂世鐸滿腦門的冷汗,跟著陸雨梧與西樓一道出了刑房,他思索著方才阿赤奴爾岱最後那句話,心中不寧,便問:“他說的亂局是什麼?”
“臨台反賊數年不能根除,皇上月前下旨降罪臨台總督,因鄭閣老作保,臨台總督才不至於被殺頭,但因陣前換將,給了那些反賊可乘之機,他們從臨台逃竄至安隆,將安隆攪得一團糟,月前,皇上又下旨令周邊兩省集合兵力合圍這伙反賊,然而其中配合不當,他們這些人扯起一桿大旗一路糾集反民聲勢浩蕩。”
細柳將自己所知道的消息說出,她忽而步履一頓,轉過臉來,“安隆一過,便是慶元。”
“如今總兵何元忍正在南州,為的就是阻擊他們!”
呂世鐸說道。
“若他們鐵了心一定要占東南呢?一個何元忍攔得住嗎?”細柳問他。
“這……”
呂世鐸後背驚出一身冷汗:“他們敢動強占東南之心,想必是已經摸清楚了慶元的兵力,如今國戰正酣,前線吃緊,皇上今年又准了王閣老的摺子,將多數兵力抽調給了北邊幾省,這樣一來,北邊的防線是穩固了,可東南卻空虛了!如今城外還有江州來的反賊散兵……要送信,只怕也送不出去!”
阿赤奴爾岱真正的用意,從來不只是一個汀州而已,大燕傾其兵力加固北方層層防線,這對達塔王庭而言實在有些棘手,於是王庭將目光放到東南來,阿赤奴爾岱的本意,實則是要促成這東南亂局。
大燕境內的反賊本是散沙,他們各自盤踞,還沒跟朝廷打出個名堂,便都各自忙著先給自己封王拜相,這些個“王侯將相”不但看朝廷不順眼,看彼此也不順眼,因此朝廷從未將他們正經放在眼裡過。
但如今他們卻忽然擰成一股繩,從各地奔襲而來妄圖強占東南,只怕這當中少不了阿赤奴爾岱的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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