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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一雙玉筷猛地被拍斷,巡撫與布政使二位大人心頭一驚,忙放下碗筷,抬頭只見臨昌王那張方才還笑眯眯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臨昌王生得臃腫極了,滿臉的橫肉因為他此時不悅的神情而顯得越發兇悍:“二位大人,說到底,這個呂世鐸,還有那陸雨梧,都是你們的下官,可他們卻三番四次逼到本王門上,怎麼?本王到你們汀州這塊地方來避難是避錯了,竟碰上穿著官袍來打劫的了?”
巡撫與布政使二人相視一眼,隨即全都站了起來,那巡撫躬身作揖道:“王爺,那陸雨梧雖在我等之下,可他到底是陸證的孫兒,又是鄭閣老唯一的學生,他又何時將我們這兩位上官放在眼裡過呢?若真論起來,那呂世鐸也在他之上,如今不也圍著他打轉?”
“陸證不是已經死了嗎?”
臨昌王轉著手上的鑲寶戒指:“我看那鄭鶩也離死不遠了!就因為這些,你們便由著他們兩個鬧?這兵荒馬亂的,難道本王的這些家底都是大風颳來的,活該全給外頭那些人?那麼多張嘴,難道都要本王來養?本王能養他們多久?死幾個百姓而已,又餓不著你們這些穿官袍的,反正是兵禍,咱們只要等到這些反賊退去了,到時朝廷也怪不著你們。”
“王爺在理,說到底這禍事本也不是咱們的錯。”
布政使大人冷哼了一聲:“依我看,若真等到這圍城之危解了,那陸雨梧與呂世鐸的死期,也就到了!”
“何必等到那個時候呢?”
臨昌王那因肥胖而發腫的眼皮一挑,視線在這二位大人之間來回一睃,隨後慢悠悠道:“只有聰明的人,才可以吃得飽飯,剩下的,就都是該死的傻子,如今城中天天死人,那麼死幾個百姓,還是死幾個傻子官,有差別嗎?”
巡撫心中一跳,他像是想說些什麼,可目光觸及臨昌王臉上的笑意,他又頓住了。
臨昌王一笑,便又跟個彌勒佛似的,一點兇悍都不剩了。
可那種深寒的意味卻穿胸而過,巡撫看向自己面前的那隻碗,裡面是金貴的紅粳米,那紅,就像人的血一樣。
“王爺在理。”
那布政使丁冶卻是捋著須子,與臨昌王相視一笑。
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了,外面的雨還沒停,衛兵又一次飛快地奔來,在隔門外稟報導:“王爺!大批的百姓忽然聚集來府門外,求王爺放糧!”
外面的聲勢很大,哪怕下著雨,廳中也依舊隱約可聞,這頓飯臨昌王是徹底沒了胃口,一桌珍饈被他一揮袖掃落在地,兩名貌美女婢連忙過來將他過分臃腫的身軀扶著站起來。
“鄒復!”
臨昌王沉著臉喚道。
外面廊上,以長刀杵著地面巋然不動的衛兵統領鄒復聞言,立即轉身走入廳中,抱拳:“王爺。”
范府大門外,呂世鐸看著這些忽然圍過來的百姓,他們幾乎將府門外這片地方圍了個水泄不通,他讓秦治道勸百姓們離去,但這些人卻沒一個肯聽話的。
他們下跪,他們哭喊,他們渴望用自己的聲音叩開那道漆黑的大門。
檐下的燈籠照著他們每一張枯瘦的臉,渾濁的眼,他們一聲聲的哭求,是扎在陸雨梧與呂世鐸胸口的利刃,卻不是可以叩開那道大門的鑰匙。
陸雨梧幾步往前要下階去,這時,忽然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人撥開密密麻麻的人群,怒吼:“那臨昌王想放糧他早放了!你們哭什麼?你們在求什麼?這些官老爺,有誰真正在乎過咱們這些賤民的眼淚?他們連咱們的性命都不在乎!”
燈火倒映他眼底無窮的憤怒,無盡的憎恨:“可憐我老父當初走了半天的路來汀州城裡,就是為了給西北的將士送一袋玉麥面!可到頭來,朝廷,還有裡面的王爺,官老爺,卻活生生餓死了他,餓死我妻兒!我們這些人,不過是他們隨意踐踏的爛泥!”
急雨聲聲,他回頭怒目一掃,那麼多那麼多與他一樣,快爛在這雨里的塵泥:“什麼破朝廷,什麼官老爺,都是吃人的禽獸!喝了我老父的血,我妻兒的肉,與其如此,我倒不如去開了城門,若做反賊可以活命,我又為何不可以反了你這滿是禽獸的朝廷!”
“快住口!”
呂世鐸心臟突突地跳,大聲呵斥。
然而正是此時,那道漆黑的大門忽然發出沉重嗚鳴,所有人瞬間全都朝那邊望去,陸雨梧與呂世鐸轉過身,便見那身穿錦衣,大腹便便的臨昌王被人扶著從裡面走出來,衛兵統領鄒復提著長刀跟在後面。
很快,撫台與藩台二位大人也出來了。
“呂世鐸,還不快讓他們散去!堵在這裡像什麼話?”
巡撫率先喝道。
還不待呂世鐸說話,那臨昌王卻抬起手來,他只在入城那日見過呂世鐸,並未細看,此時再將他重新打量過,隨後便微微一笑:“這位是呂大人。”
說著,他那雙眼睛忽然又看向呂世鐸身邊的青袍知州:“那麼這位,便是小陸大人了。”
“下官拜見臨昌王。”
陸雨梧俯身作揖,隨後站直身體:“城中已經斷糧,所以百姓才會如此,我與呂大人這便疏散百姓。”
“何必急著讓人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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