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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柳接來信封,點頭:“我知道了。”
日光融化了清晨的濃霧,天色明亮許多,陸雨梧與姜變出了別苑便各自分道,陸青山將陸雨梧扶上馬車往詔獄去。
姜變讓李酉事先打過招呼,是以陸雨梧進詔獄並未受阻,牢頭恭謹地將陸雨梧帶去關押重犯的深牢中,裡頭零星幾盆火將熄未熄,驅不散牢內的潮濕味道,那牢頭忙踹了一腳旁邊的獄卒:“還不將火燒得旺些,仔細冷著陸公子!”
“不必了。”
陸雨梧說道:“我想單獨與侯大人說些話,你們出去。”
“是。”
牢頭忙應聲,將牢門打開便提溜著手下人趕緊出去。
牢內昏黑,陸雨梧走進去,踩著地上枯草發出窸窣聲響,那被綁在木樁上的侯之敬聽見這聲響,他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來,從蓬亂的頭髮縫隙中,隱約看清那衣袍乾淨,氣質溫文的少年。
“侯世伯。”
他喚。
侯之敬聞聲,動了動乾裂的唇,緩緩道:“我如何還擔得起公子這一聲世伯,公子何必來這一趟呢?”
“該說的,我早已說盡了。”
陸雨梧抬手,那枚殘缺的血斑白玉環墜著褪色的流蘇在他手中微盪:“您還不曾告訴我,這枚玉環到底是如何落在您手裡的。”
侯之敬眼中神光隨著那玉環一個來回,半晌,他喉中發出嘶啞的笑聲:“我記得這是公子你父親陸凊尋了好些年才尋得玉料親自雕刻的環佩,為的就是與你腰間那枚崑崙玉璜配成一對,以作你的定親之禮。”
“這玉料真的很難得。”
他感嘆道。
“世伯什麼都知道,”
陸雨梧看著他,“您什麼都不肯說,可還是在寄希望於二皇子?”
侯之敬以沉默與他對峙。
“世伯因對我心存惻隱才會隻身領著幾百親兵親自入堯縣,最終卻被五皇子生擒活捉,”陸雨梧緩緩道,“您猜二皇子可會在這個風雨正濃的當口盡力去救一個對曾經的恩師陸證還有幾分情份的棋子?”
此話一出,猶如長針入心,侯之敬的神情驟然一僵。
“侯世伯,您不妨想一想,自你入詔獄,可有什麼人給你透過一絲口風?”陸雨梧每一字都扣在他心頭,“您將他看作救命稻草,可在他眼中,您早已是棄子一顆了。”
二皇子姜寰不會救任何一個已經展露出一點二心的人,侯之敬幾乎被攫住心神,他臉頰肌肉抽動,不過片刻,他整個人便像是一面破了洞的鼓,再敲不出任何沉穩悠遠的聲音。
好半晌,陸雨梧忽然聽見他啞聲笑起來。
“一朝踏錯,滿盤皆輸啊……”
他幾乎是從齒縫禮擠出這含混血淚的聲音。
那枚殘缺的玉環還在眼前輕晃,侯之敬看著它,一雙眼變得黑洞洞的,他忽然道:“公子,我在堯縣便已經告訴過你,周盈時死了。”
他說:“七年前的一個雪夜,南州絳陽湖上,我摘下這環佩,親手溺死了她。”
那夜一隻烏篷船,船上滿綴漁燈。
他也記得那夜的水冷。
一句“親手溺死了她”幾乎令陸雨梧剎那唇齒生寒,他猛地攥住侯之敬的衣襟:“你胡說!”
少年仿佛一瞬褪去溫文的底色,他用一種近乎沉冷的目光攫住侯之敬。
侯之敬被衣料粘連的傷口疼得劇烈,他青筋鼓起,冷汗直冒,嘴唇翕動著:“事到如今,我無心欺騙公子……她真的死了,至於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我也僅是聽令行事。”
陸雨梧質問:“你聽誰的令!”
侯之敬卻一言不發。
“侯之敬,你如何下得了手?”
陸雨梧緊攥他衣襟,扯得他被粘連的傷口再度被鮮血覆蓋,陸青山連忙上前拉住陸雨梧,陸雨梧一雙眼眶微紅,仍死死盯住侯之敬,“她也曾來過陸府,她也曾親口喚過你一聲世伯!你不止一次見過她,你也對她好過!”
侯之敬閉了閉眼:“心存惻隱不是什麼好事。”
他說:“公子你看,我因老師而對你留有餘地,於是我入了詔獄。”
“可是公子,”
侯之敬定定地看著他,“我在堯縣事敗,實敗於你,這一點你知道,你這樣聰慧的人,會想不到還有誰清楚這一點?”
陸雨梧猛地鬆開他,迴轉過身去,這滿室潮濕的味道幾乎令人窒息,陸青山跟著陸雨梧才出牢門,只聽身後傳來一道悲愴而蒼涼的聲音:
“侯之敬愧對恩師!愧對恩師……”
詔獄裡昏黃的火光如簇一一擦過陸雨梧的肩背,他疾步走出森寒的鐵門,外面的冷風迎面拂來,步履忽然一頓。
“公子,您真信了他的話?”
陸青山極少見陸雨梧露出如此情態,整個人都好似裹著冷冷沉沉的濕霧,讓人看不真切。
“不,”
陸雨梧啞聲道,“時間不對。”
“侯之敬說他在七年前一個雪夜溺死盈時,但那名南州犯官卻說他在次年春天的貨船上見過她。”
陸雨梧攥握著殘缺的環佩,褪色的流蘇隨風而盪,他迎著一片淺薄的日光,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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