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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她往前走了幾步,抬手正欲下令,卻忽然被一把攥住手腕,往後一拽,她踉蹌後退,後背撞入一個懷抱。
馬兒嘶鳴著,許多雙眼睛都看到這樣一幕。
細柳感覺到他下巴抵在她肩頭,側臉微涼的皮膚貼著她的耳廓,她忽然想起燕京那夜,那時她以為自己快死了,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救他。
那夜山野間,他也曾這樣擁抱她。
嘴裡說著要聽她的話,轉過身卻走了一夜的山路,回到燕京城中自投羅網,去領受一個欲加之罪。
“圓圓,周世叔出事之後,我找不到你,那時我便在想,哪怕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大海撈針,我也要找到你。”
他的聲音很近,就在耳側:“但再見你,我卻又覺得我其實不用那麼計較什麼一輩子,就像在堯縣你我相遇那樣,你我同在一條道上來回走,總有一日,是要重逢的。”
無論她是細柳還是周盈時,她始終在走自己的道,而在這條道上,他從來都是同路人。
濕潤的晨風拂面,吹動細柳耳邊的淺發,她喉嚨微動,卻問:“我爹的屍首,是你收殮的嗎?”
馴服蟬蛻,找回記憶的那天,她就去看過她父親的墓碑,父親當年死在汀州,屍骨卻被運回了京郊安葬,因為燕京才是周昀的家。
細柳打聽過,但沒人說得清到底是誰將周昀的屍骨運回京城安葬的。
“是。”
那不是份明快的記憶,那是年幼的陸雨梧第一回 見識什麼叫做人間的風雨變換不過一息而已,他能理解父親陸凊怕給祖父惹麻煩而不敢為友殮屍,但他還是仗著年紀小,學著圓圓一樣任性,掏空自己十歲以來所有的壓祟錢,請了一幫要錢不要命的人收殮周世叔以及周家家奴的屍骨,又將他們運回京城。
細柳眼瞼微顫,淚意乍涌,但她強忍著,聲音也足夠平靜:“陸秋融,謝謝。”
“還有,”
她輕抬起濕潤的眼睫,回頭望他,“這一次,別再忘了給我傳信。”
無數目光注視中,陸雨梧鬆開她,往後退回一步,清風鼓動他的衣袖,他在這片明亮的天光底下注視著她:“從來也沒有忘。”
細柳深吸一口氣,不再看他,抬手下令:“走!”
一時間糧車一架跟著一架宛若游龍般往前面的官道上去了,官兵與細柳手底下的帆子跟隨糧車往前,細柳翻身上馬,看了一眼身邊並轡而行的驚蟄:“確定不回燕京?”
“不回!”
驚蟄正用揶揄的目光看她,聽見她這話,便果斷回了句。
他後背的燒傷還沒好,但他此刻卻是精神奕奕的,那條碧綠的小蛇在他肩頭伏著,那是雪花一定要送他的禮物,而他現在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麼怕蛇了,甚至十分自如地點了一下蛇腦袋,又一揚下巴:“你我是最好的搭檔,沒有我,你能行嗎?”
細柳扯了扯唇:“是不行。”
“那不就得了!”
驚蟄驕傲地笑起來,一揚馬鞭,率先往前奔去:“我們快走!”
細柳揚鞭跟上去,馬蹄揚起縷縷塵埃,在日光下顆粒分明,風聲獵獵,她忽然回過頭,遠處城門邊,那道青色的身影似乎往前走了幾步,但又停下了,就那麼站在那裡。
細柳不再多看,回過頭,策馬如風。
陸雨梧站在城門外很久,久到日光逐漸熾盛,他才轉身回去,呂世鐸自己衙門裡還有諸多事務要忙,早一步先離開了,因此他並未注意到何元忍那兩個隨從一個被花懋接走,另一個則跟著陸雨梧回到了州署衙門。
後衙書房中,陸青山點燃薰香,又令人煮茶,這些事原先本是陸驤做得最好,但如今陸驤身在桂平,要照看阿秀,還要注意著那些總想著要將桂平陸家蠶食乾淨的有心之人的動向,以便及時傳信給陸雨梧。
陸青山奉了茶便退了出去,姜變此時已經將臉上的長巾摘了,書房的門合上,此間便只剩下他與陸雨梧兩人。
冗長的寂靜,姜變看著坐在書案後處理公務的陸雨梧,他沉靜如湖水,眼帘都不曾抬一下,仿佛不知這房中還有一個人。
“秋融,你還在怪我。”
姜變終於打破這份死寂。
陸雨梧握筆的手一頓,窗外吹來陣陣清風,引得案上紙頁輕輕響動,好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神情平靜:“你來汀州,到底為了什麼?”
“玉蟾中的密信你看過了嗎?”
姜變問他。
陸雨梧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大哥生來有不足之症,先帝封他做太子之時,他便患上了背疽,”姜變逕自又道,“但當時宮中分明有聖手為他壓制住了此症,他這病症其實不重,但就是在周昀徹查那樁貪腐大案,鬧出鍾家這等人命官司前後……”
姜變一邊說,一邊回憶著:“我只記得那時先帝將他禁足東宮,卻並不知其中的緣由,也就是那個時候,他的背疽忽然就復發了,來得那麼急,那麼狠,很快他就……”
姜變忽然頓住。
書房中再度靜下來,片刻,他方才抬頭,又說:“你記得我們少時我曾與你說過的那些事嗎?姜寰雖是大哥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姜寰從來就不肯受大哥管束,也不願聽大哥教訓,所以總是躲著他,不願太過親近,反而是我這個早早沒了母妃的人,總受大哥照拂,與他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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