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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嗓音平穩,很快直起身。
於是那種冷沁幽微的香不再隱約將細柳籠罩,細柳呼吸平順了點,冷淡道:“陸大人,哪怕我今日不殺你,也有的是人想讓你死,但我卻實在不想讓他們過得太舒服,今年四月達塔人與我大燕又起戰火,若放任慶元鹽政這潭深水被那些蠹蟲攪得更渾濁,遲早會連累西北糧草的供給,糧草是西北大軍的命脈,若切斷了它,便會直接影響西北戰事。”
“鑽在慶元鹽政這潭水底的每一隻蠹蟲,總有一日我會將他們逐一剝皮抽筋,”細柳說著,那雙眸子抬起來,盯住他,“你既然可以從密光州那樣的絕境裡走出一條仕途,那麼到了這裡,你應該也可以做好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千萬不要做個糊塗官。”
她最後那句話,像是刻意的威脅,以警告的口吻。
外面雨勢未減,淅淅瀝瀝地下,這種潮濕讓陸雨梧的腕骨不太好受,右腕更是疼得鑽心,但他卻只是靜默地站著,那一盞放在她身邊的燭火,更映照清楚她的形容,哪怕是那輕紗長巾也不能在這樣的光影里完全遮掩她的面容。
不知道他有沒有將她這番話放在心上,細柳從他臉上找不出一點多餘的情緒波瀾,她看著他的同時,他亦在注視她。
臨著燈火,他纖長的睫毛濃而密,在眼瞼底下投下淡影,讓人更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片刻,他唇角勾起一點弧度。
“那你呢?”
細柳聽見他清如玉磬的聲音。
他說:“放過我,你要如何回去覆命?”
外面的雨聲好似珠落玉盤,細柳一手按下不安分的貓腦袋,輕抬下頜,迎著他的目光,她好似意味深長:“誰說我要放過你了?”
雨幕濃黑,整個官署卻燈火通明,捕役們一部分冒雨去滿城搜捕刺客,另一部分則在官署里里外外來回巡查。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掠過檐上,隱沒於濃暗夜色中,底下竟無一人察覺。
街上宵禁未除,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避開四處搜捕的捕役,小心地往官署的方向靠近,忽然身後輕微的銀飾碰撞聲響,二人警惕似的齊齊回頭,定睛一看,檐下那女子扯下臉上的長巾,露出來一張清冷無瑕的面容。
“細柳姐姐!”
雪花連忙上前:“我們剛剛看到幾個黑衣人從官署出去了,他們也是皇帝派來殺陸公子的嗎?”
“那陸公子呢?”
“放心,”
細柳才開口,瞥見雪花與舒敖兩張神色緊張的臉,她補上沒說完的下半句,“他沒死成。”
夜雨辟里啪啦。
雪花立時大鬆一口氣。
舒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凝重的神色鬆懈了一點。
“細柳,就算你不記得他,也不要殺他。”
舒敖幾步走近她:“聽阿叔的話吧,你們從前很好的。”
他本該聽嫂嫂的,什麼都不要說,讓她成為一個新的自己,徹底切斷與周盈時有關的一切。
可是不說,他又怕細柳在她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做了讓她自己難過的事。
他忍不住。
細柳沒說話,卻將舒敖看了片刻,隨後轉過身走入雨幕里:“不要傻站在那兒,除非你們兩個想去吃牢飯。”
雪花趕緊拉上舒敖跟上去:“細柳姐姐,大醫來了。”
細柳步履一頓,回過頭來,像是有點意外,那位大醫歸苗已三年多,此時竟又忽然現身汀州,她“嗯”了一聲,又往前去。
深巷當中一間小院幽僻,一窗映孤燈,細柳推開隔門,裡面一張方桌前正坐一位老者,他須子和頭髮都白透了,手裡正端著一碗熱茶,此時聽見開門聲響,他抬起頭來,一見門外的細柳,便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大醫?”
細柳眉峰微挑。
烏布舜點點頭,臉上仍然帶著慈藹的笑意:“我和玉山主離開燕京之時,你還沒有醒過來。”
細柳沒說話,走了進去。
舒敖與雪花兩個也緊跟著進了屋子,雪花湊到烏布舜邊上,叫了聲:“大醫。”
舒敖自方才在外面與細柳說過那番話後便顯得有些沉默,此時面對大醫,更有點心虛,他不敢直言自己已經違背了嫂嫂的告誡。
“嫂嫂她好嗎?”
舒敖忽然問。
“她很好,如今就住在你們兄弟兩個從前的那個院子裡,”烏布舜說著,望了一眼門外的雨幕,又輕擰了一下眉,“就是今年天氣怪,咱們那兒本就濕寒,今年更甚,我原以為汀州會好些,想不到如今都六月了,說熱也沒有多熱,這下起雨來,一樣濕寒。”
如此不正常的天氣,更說明今年仍是個災年。
“舒敖,你和雪花先去擦擦身上的雨氣吧。”
烏布舜看著他道。
舒敖點頭,朝雪花招了招手,兩個人很快出了屋子,隔門也被他從外面合上,一時間,房中便只剩下烏布舜與細柳二人。
烏布舜倒了一碗熱茶,推到細柳面前:“這是我新帶來的蟲茶,你要多喝些這個,它能讓你這裡清明。”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頭。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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