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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來福氣喘吁吁地跑來:“走,走!”
一大早水露重,細柳自紫鱗山上下來,衣擺幾乎被沾濕,周遭山霧未散,天色呈現出一種鴨蛋青的色澤。
在沉蛟池待了半夜,細柳忽然有些眩暈,她強撐著在一塊巨石上坐下來,閉目緩了緩,再睜眼,她的目光落在腰側的一柄短刀上。
她抽出一柄刀來,靜默地看它纖薄如葉的刀身。
“你還握著那刀做什麼?”
玉海棠的聲音倏爾迴響在她耳畔,“怕扔了它,你就沒有名字了,是嗎?”
細柳眼底一片漠然。
玉海棠知道她在找人。
可是為什麼玉海棠就那麼肯定,她是在幫陸雨梧找人?
滿耳風吹草木的沙沙聲,更襯這條道上的寂靜,細柳還記得自己護送花若丹回京之後給玉海棠的說辭。
她僅僅只是在汀州巡鹽御史府外轉了一圈,便無法對花若丹下手。
這是她的真話。
可對於玉海棠而言,這理由分明荒誕至極。
但當日玉海棠卻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只讓她去沉蛟池領罰便揭過不提,如今想來,還真是不太尋常。
玉海棠究竟因何而如此反常?
細柳幾乎失神,卻聽一陣轆轆之聲混合馬蹄聲響,她一瞬抬頭,只見不遠處官道上一行黛袍侍者騎馬而來,在他們身後,是一架馬車。
那騎馬跟在馬車旁邊的陸驤一眼看見不遠處的細柳,他立即朝窗內說了聲什麼,隨後便有一隻手掀開帘子,那少年露出半張白皙秀整的臉,一雙神采澄澈的眼睛望見那坐在巨石上的紫衣女子。
她衣擺獵獵,手握一柄寒光凜冽的短刀,靜坐在濃濃濕霧,山花草色之間,一雙亮如寒星的眸子與他相視。
陸雨梧喚她:
“細柳。”
第44章 大雪(一)
玉海棠的警告猶在耳側,細柳坐在巨石之上看著不遠處朝她招手的年輕公子,晨露無聲地自泛黃的狗尾草滑落晶瑩的一滴,她起身收刀入鞘,毫不猶豫地朝那一行車馬而去。
至少玉海棠有一句話說得很對,縱然性命攥在旁人手裡,只要是她不願做的事,她千方百計也要違逆。
馬車上只有陸雨梧一人,他看著細柳彎身進來,隨身也沒有帶著那個布兜,他便問道:“你的貓呢?這幾日沒見你帶它。”
“在府里。”
細柳簡短道。
陸雨梧無聲地打量著她,她滿額細汗,鬢邊落了幾點細碎的草葉,衣擺被露水潤濕,鞋底邊沿沾著一點泥土。
她從山中來。
陸雨梧不動聲色,只遞給她一方乾淨的巾子,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驚蟄他們呢?”
“他們隨後就到。”
細柳接來巾帕,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見陸雨梧指了指她的鬢髮,她不明所以,卻伸手一探,草葉落入指間,她抬眸,再看向他。
“你是遇見了什麼好事嗎?”
細柳總覺得今日他眉眼之間比起往常更有一種明快之意。
“算是,”
陸雨梧輕佻一下眉,他眼底隱含笑意,“祖父一向對我管教甚嚴,凡是朝廷中事,他絕不許我插手,此次安撫流民的聖旨我雖是不得不接,卻也未料,祖父他竟會親口許我放手去做。”
“就因為這個?”
細柳問道。
“嗯,”
陸雨梧頷首,“這就夠了。”
一時間,兩人再沒說話,大約兩盞茶的工夫,馬車在老樹底下才一停穩,細柳便率先起身要掀簾出去,卻不防眼前忽然一黑,她驟然失力,卻猛然跌進一個透著幽隱冷香的懷裡。
細柳一瞬強打精神抬起眼,頃刻撞入陸雨梧猶帶關切的雙眸之中,他仿佛是感覺到什麼,抬起來那隻扶過她後背的手,竟有滿掌的血。
他臉色微變。
“公子?”
陸驤不知馬車裡的狀況,正奇怪兩人怎麼還不出來。
細柳瞥一眼窗簾,隨後掙開他的手:“走……”
陸雨梧卻握住她的手腕,恰逢細柳此時沒多少力氣,他扶她起來,又按著她的肩讓她坐下,對外面道:“先去書齋一趟。”
這安置流民的地方都快到了,怎麼又要往書齋去?陸驤滿腹疑惑,卻還是應道:“是。”
馬車內,陸雨梧看著面前的細柳,她後腦抵在車壁上,露出來下頜底下一道極細的,像是被什麼劃破的血痕。
她額邊的淺發再度被汗濕,一張面龐蒼白的厲害。
“怎麼弄成這樣?”
陸雨梧問她道。
細柳扯了扯泛白的唇,恍惚似的,忽然道:“現在,你還羨慕我的自由嗎?”
陸雨梧幾乎一怔。
半晌,她才像是清醒了一點,垂眸看了眼自己幾乎被血浸濕的衣料,猶如霜雪般脫塵的眉目之間隱有一分無謂的笑意,輕描淡寫:“代價而已。”
陸雨梧的書齋就在京郊的一座山上,院落靜伏於一片清幽的竹林深處,如今日頭好,一些黛袍侍者處於其間,或灑掃,或曬書。
甫一見陸雨梧一行人,他們紛紛停下手中事務,俯身行禮。
細柳走上木階,抬眸只見一方匾額,上書“無我齋”三字,聽見步履聲,她側過臉看向陸雨梧:“何為‘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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