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頁
甬道盡頭,姜變看見一個人跪在那裡,待他走近,那人便抬起臉來,那是一副慣常諂媚的模樣。
但姜變看著他,半晌,道:“馬山,你當年為何放走朕?”
都以為當年救他的,是東廠那個姓魏的千戶,可事實卻是,當日李酉是親眼看見馬山將那魏千戶的屍首放入牢房中,將他替換了出來。
姜變曾以為馬山這個人很好懂,曹鳳聲還在時,他唯曹鳳聲與曹小榮馬首是瞻,上趕著認宦官做親爺爺,曹鳳聲死後,他又立即倒戈劉吉,做劉吉的狗腿子。
但劉吉的狗腿子,又怎麼冒險會放走他?
“臣可以是曹督公的人,也可以是劉督公的人,但臣真正的主子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陛下。”
馬山仍然是一副狗腿子的標準笑容。
姜變渾身一震,連頭皮都在戰慄,他知道,馬山此時口中的“陛下”未必是他,也未必是姜寰,也許是……
可真的會是嗎?
景寧元年七月底,由先太子之死一案牽扯出慶元貪腐舊案,經大理寺徹查,當年慶元鹽政官員貪腐一千萬兩白銀的舊帳,乃是杜元恕謊報。
當年慶元巡鹽御史周昀查實貪墨數目實為三百萬兩,而這三百萬兩之中,半數都進了當時的皇二子姜寰的口袋,為阻止周昀再查下去,陳宗賢與王固炮製周昀借查貪之名,行貪污之實,殘害慶元鹽商鍾家全家性命之大案,陷害周昀,使周昀一家十三口人在汀州全部被斬。
杜元恕將三百萬兩謊報為一千萬兩,是蓮湖洞針對白苹洲。
陳宗賢殺害鍾家全家性命陷害周昀,則是白苹洲針對蓮湖洞。
八月初,慶元鹽商綱總花懋入京作證周昀查貪數目四百萬兩屬實,景寧皇帝姜變下令,為前慶元巡鹽御史周昀平反,抄沒陳宗賢、王固、慶元布政使丁冶家財,不入國庫,而全數還給慶元鹽商,以彌補他們當初給朝廷上繳的一千萬兩。
以花懋為首的幾位慶元綱總卻推辭不受,只盼新皇將其充作軍費,平定內亂,安撫天下流民。
八月初秋,細柳與陸雨梧一行人回到燕京,柏憐青與楊雍領著紫鱗山護山弟子在蟠龍瀑布迎接。
見楊雍與柏憐青都有傷在身,細柳問道:“禁軍圍山了?”
“是啊小山主,”
柏憐青纏了夾板的右手掛在胸前,“真是好險,還好我們聽您的話,早撤出山去了,不然可真讓那永嘉皇帝屠了山了!”
“既然早撤了出去,怎麼還這樣了?”
細柳見她胳膊受傷,那楊雍則是腿受了傷,手裡住著根竹杖。
楊雍說道:“當日新皇大軍包圍了紫禁城,我們猜到那永嘉皇帝也許想從干元殿通往紫鱗山的密道逃走,所以便回來抓他個正著。”
姜寰身邊不是沒有真正忠心的,單那劉吉的東廠番子便有不老少,楊雍與柏憐青為了攔住他們,也經歷了一場惡戰。
“辛苦你們了。”細柳對他們二人說道。
“山主哪裡話。”
楊雍忙俯首,又看向細柳懷中的罐子:“山主懷中這是……”
“老山主的骨灰。”
細柳低眼,說道。
“什麼?玉山主她……”柏憐青的臉色瞬間變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細柳懷中那個漆黑的陶罐,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早該知道的,玉山主先前傳信給我,問您的消息,從那以後,就再無音信了……”
柏憐青的眼瞼紅了。
苗平野的墳墓就在後山,細柳將玉海棠與他合葬在一塊兒,又在墓碑上,用細柳刀刻下她的名字——程芷絮。
驚蟄動也不動,看著墓碑上新刻的名字,他想起錦屏山,想起那些從山崖上滾落下來的碎石。
烏布舜與雪花、舒敖就站在一邊。
“孩子,別難過,”烏布舜看著細柳,說,“芷絮活著的時候,總是因為自己肩上的責任而感到痛苦,她如今其實是解脫了。”
後山草木茂盛,各色的野花開遍山野,幾隻蝴蝶掠過碑上,舒敖的目光追著它們遠望,說:“在我們苗地,我們信奉人的□□會死,但靈魂是永遠不會死的,嫂嫂和大哥只是換了另一種方式活著,只是我們看不到他們。”
細柳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面前的墓碑,她知道,生離死別,在姨母與師父之間已經不存在了,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陳宗賢殘害慶元鹽商鍾家滿門性命,陷害周昀,勾結外敵,結黨營私,樁樁件件,皆是重罪,是死罪,新皇大軍入城的當日,陳宗賢便被李酉親自帶人捉拿,押入詔獄,如今大理寺清查舊案完畢,經由內閣議定,判陳宗賢、王固,以及慶元巡撫,慶元布政使四人,以及一干牽連其中的白苹洲官員五日後一同處斬。
至於那最先掀起那樁慶元鹽政貪腐案,謊報貪墨數目,行黨爭之實的杜元恕,哪怕他早已不在人世,景寧皇帝亦下令削去其子孫在桂平蓮湖洞的所有蔭澤,抄沒全部家產。
除了杜元恕,還有更多當初插手此事的蓮湖洞人被大理寺審查,被問罪。
陳宗賢在詔獄中聽聞這道旨意,卻低聲笑起來:“黨爭是禁不了的,哪怕沒有白苹洲,哪怕沒有蓮湖洞,還會有其它什麼洲,其它什麼洞,人都是這樣,一個人的能力有限,那便結合更多人的利益,為了不同的利益,人們始終要爭,始終要斗,這是人慾,是本能,是燒不盡的業火。”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