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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步履一頓,回過頭,宮巷盡頭濕霧緲緲。
她忽然調轉方向,往後宮方向去。
長定宮外,花若丹腰背直挺,跪在宮門前,大雨濕透她一身衣衫,雨水順著她烏黑的鬢髮往下淌,她一張臉濕潤又蒼白,渾身筋骨仿佛被潮濕的寒意浸透,身體不自覺地顫抖。
她雙目始終望著宮門內,那道被帘子擋住的殿門,神情無悲亦無喜。
忽然之間,
她發覺頭頂無雨,抬起頭來,傘骨如簇,雨水如碎玉般辟里啪啦地打在紙傘之上,持傘的那隻手蒼白而清瘦。
花若丹望見那樣一副清冷脫塵的眉眼。
“先生……”
她不由喃喃了聲。
“娘娘為何罰你?”
細柳淡聲道。
“是我侍疾不周,娘娘發怒是應該的,”花若丹回過神,她神情變得平靜,“先生你走吧,今日你我不宜在此敘舊。”
她話音才落,不防細柳的手指忽然在她肩頭一點,她的身體驟然間失去所有力氣,被細柳單手扶住,她滿眼愕然:“先生你做什麼?”
“閉眼。”
細柳只簡短兩字,隨即便對宮門內道:“長定宮人何在?太子妃暈厥。”
長定宮中的宮娥只瞧見宮門外花若丹倒在一名紫衣女子懷中,有人連忙進殿稟報。
花若丹只見有人冒雨奔來,她沒辦法,只得匆忙閉起眼睛。
朱紅宮巷中,一行人遠遠地停在一片風雨濕霧之間,姜變一身赤色圓領袍服,他撐著一柄紙傘,他不動聲色地看著那一幕。
“殿下?”
李酉在他身邊輕喚。
“走吧。”
姜變淡淡一句,撐傘轉身。
瀟瀟雨幕當中,花若丹被斜吹入傘的雨滴擊打眼瞼,她半睜起眼,朦朧望見那道赤色背影被一行宮人簇擁,漸行漸遠。
幾名宮娥來扶花若丹,細柳扶住她雙肩站起身來,將她交給宮娥,花若丹渾身無力,俯身的剎那,宮娥不小心勾出她頸間紅繩,一樣東西從她濕潤的衣襟中鑽出,竟是一枚通體剔透的玉蟾。
細柳的目光在那玉蟾上一凝。
花若丹到底是建弘皇帝選定的太子妃,敏敬皇后心中再是不快,卻也不想後宮中有多少流言傳到朝堂上去被人橫加指摘,她沒露面,只令人請了太醫來給花若丹診脈。
“花小姐並無大礙,只是受了寒氣,吃幾貼藥便能痊癒。”
太醫收回了診脈的手,恭謹道。
“多謝。”
隔著床帳,花若丹說道。
一名宮娥送太醫出去,花若丹屏退了剩下一干宮人,一時間偏殿只剩下她與細柳兩人,她一隻素白的手撩開床帳,露出來一張不施粉黛的乾淨顏容:“多謝先生。”
“謝我做什麼?”
細柳額角濕潤的淺發更襯她膚色冷白,“只要你想,你本可以不必在宮門口跪那麼久,何須我多此一舉?”
緊閉的朱紅窗外雨水瓢潑,雜聲不斷,花若丹垂下眼睛,輕聲道:“我此前在萬壽節上強行指證王進已惹龍心不悅,如今陛下龍體每況愈下,父親的案子還在審,我身在後宮又怎敢妄動。”
細柳不言,只是看著這榻上的女子,她千辛萬苦來到京城,卻是將自己徹底送入一個牢籠當中,處處受制,不能自由。
“不提這些,”
花若丹一手撐著坐起身來,如緞的長髮落來肩前:“先生成了曹鳳聲的義女,不知你近來在東廠可好?”
“挺好的。”
細柳眉眼平淡。
花若丹卻看著她,細長的眉輕攏愁緒:“朝中那些清流沒有一個不恨閹宦的,若非是我,先生也不會捲入這等紛爭……”
“這些與你又有什麼相干?”細柳看她蒼白著臉,仿佛垂眉自傷,“你分明知道我並非只是一個江湖中人,不論有沒有你,台前幕後,我本在其中。”
花若丹聞聲抬首,倏爾對上細柳那一雙亮如寒星的眸子,半晌,她泛白的唇微勾:“我如今在娘娘身邊侍疾,她因二皇子殿下被送去建安高牆一事傷了心神,常常頭暈目眩,但即便如此,近來幾日她亦強撐身體往干元殿去照看陛下,昨日她回來,鳳袍上都沾著血,我聽宮娥說,陛下嘔血兩日,病得更狠了,國舅爺早已令人去請苗疆的聖醫,如今卻還沒回來……眼看這裡里外外就要亂起來,先生你與陸公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
窗外風雨交加,隱有雷聲轟鳴,偏殿裡昏暗不清,細柳轉身欲往殿外去,卻又忽然一頓,側過臉來:“你在後宮多加珍重,若有什麼事你盡可以令人來找我。”
她說罷,也不待花若丹回答便朝殿外去,傘不知被她扔在了哪兒,宮娥都在廊下躲雨,她們看著細柳步入風雨,身影很快淹沒於昏黑中。
細柳走出長定宮,目光在花若丹方才跪過的地方一頓,想起那枚從花若丹衣襟間落出的白玉蟾,她步履未停,走在朱紅宮巷中。
原來花若丹真的有一枚玉蟾,只不過慶元鹽政的秘密不在玉蟾當中,而在她家中老僕的手裡。
花若丹是用這枚玉蟾和自己的性命作賭,故意引來四方殺機於一身,哪怕她死在路上,扳倒王進的罪證也能被她的老僕送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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