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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柳早已習慣了人與人之間各有各的目的,來與往,皆是棋,可此時她再看陸雨梧,他卻從來不是個下棋的人。
上了馬車,細柳與陸雨梧各坐一邊,彼此相對,陸雨梧打量著細柳臉上仍有些不自在的神情,他揚唇,忽然道:“不過有一點你們倒是挺像的。”
“什麼?”
細柳面無表情地抬首看他一眼。
“你們都是不願給人帶來麻煩的人。”
陸雨梧說道,“從一開始你便在提醒我離你遠一些,你說我與你這樣的人接觸不是一件好事,可什麼是你這樣的人?不過一層身份皮囊,百年之後黃土白骨,你我都要脫了它。”
細柳聞言扯了扯唇,心中生出一分好奇:“她到底是你什麼人?”
濕冷的夜風順著窗外迎面吹來,陸雨梧默了片刻,並不避諱,開口道:“她是我父親好友的女兒,我與她算是自小一起長大,她父親周昀便是花硯之前的慶元巡鹽御史,因父母之命,我與她也有過一紙婚約。”
細柳不由看他一眼,隨即又移開目光,平淡道:“難怪你對她如此牽掛。”
陸雨梧笑了一下:“十歲的年紀哪裡明白這些,她不明白,我亦如是,因而雖有婚約,但她與我更像舊友。”
“我兒時祖父對我甚嚴,只要我在京便會每日考究我的功課,但我的老師一入冬就會變得懶散,耽誤我一些課業,因而每年冬天我受祖父戒尺頗多,但她與我卻不一樣,她自小便是一副灑脫性子,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即便周世叔常以規矩約束她,只要是她不願意做的,她亦從不肯受束。”
“她不受束,亦見不得我受束,吃准了我祖父對她的好臉色,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帶我出去玩樂。後來周世叔上任慶元巡鹽御史,他們去了汀州,我父親為了讓我少受祖父訓誡,乾脆便也帶我下汀州暫住。”
汀州是什麼樣的,陸雨梧幾乎已經忘了,馬車轆轆聲中,陸雨梧抬眸一望,帘子被風吹開,一片濃深夜幕:“周世叔出事之後,父親擔心在那個風口浪尖牽連祖父,未敢替周世叔收屍,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他心中有愧,鬱郁多年,臨終前唯一遺言便是讓我找到失蹤的盈時。”
父親一向體弱,臨終時以一雙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抓著他的腕骨,對他說:“秋融,你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如今周家只剩一個盈時了,你一定要找到她,護她周全,如此,九泉之下,我才敢見少鈞和他的夫人。”
細柳無聲地打量他,這個少年眼底似有山霧輕攏,幾分惘然。
馬車忽然停下來。
外面傳來陸青山的聲音:“細柳姑娘,到了。”
細柳應了一聲,抬眼與陸雨梧目光相接,她才要掀簾,卻又一頓,隨後開口道:“放心,人我會繼續幫你找。”
“多謝。”
陸雨梧朝她輕輕頷首,看向窗外,那宅子門前一個被夜裡的寒氣凍得直哆嗦的宦官正伸長了脖子往這處望來。
“這宅子是曹鳳聲送你的?”
陸雨梧問她道。
“嗯,”
細柳淡應一聲,只道,“他要白送,我自然不要白不要。”
陸雨梧聞言輕笑一聲,見她俯身出去,幾步上階往大門口去,他對陸青山道:“走吧。”
那宦官將陸府漸遠的馬車屁股看了又看,心裡暗自思忖著什麼,卻見細柳繞開他往大門裡去,便連忙跟上去:“大人,宮裡讓奴婢來府里給您打個雜兒。”
細柳瞥他一眼:“你叫什麼?”
“奴婢來福。”
宦官答道。
細柳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道:“你在宮裡是做什麼的?”
“也沒什麼,”
來福嘿嘿笑了一下,“奴婢平日裡便是在督公跟前端茶遞水,捏肩捶背,做些瑣事而已。”
細柳心下瞭然,此人竟然是個實誠沒心眼的。
她如何不明白,曹鳳聲送這麼一個人過來,無疑是在正大光明地告訴她此人便是來盯她的,要她警醒些,不要犯錯。
細柳扯唇:“你來這裡算是屈才了。”
“不不不,”
來福忙躬身作揖,說起漂亮話兒,“大人您可是督公的義女,督公是九千歲,內官監的曹掌印就是八千歲,您怎麼著也是那七千歲啊……大人快別折煞奴婢。”
什麼七八九千歲的,來福長得討喜,人也敦實,沒別的本事,這些漂亮話兒能哄得內官監的掌印曹小榮高興,但他面前這個女子卻好似鐵板一塊,眉清目冷的,根本不為所動。
來福心裡正打鼓,卻聽她道:“那便麻煩你多收拾一個房間,我有一個師弟,他明日便要住過來。”
“是,”
來福鬆了一口氣,“奴婢先領您過去。”
來福將細柳領到她的房中,房內一切用物具已收拾停當,來福燒好水,待細柳沐浴洗漱過後,他又慇勤地添來一壺熱茶,這才去忙收拾房間的事。
細柳長發披散,水珠順著烏黑髮梢一顆顆滴落,她撥開耳邊濕潤的碎發,指腹不經意碰到耳下那道疤痕。
她一頓,手指輕輕摩挲過那道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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