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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巴嚇了一跳:“密光州的人……怎麼還吃人啊?”
這時,另一個留著青黑長須子,有些書卷氣的老者笑了一聲,搖搖頭:“吃人算什麼?災年接著兵禍,這四海之境又何止一個密光州啊?”
力巴沒出過燕京城,一年到頭也只是憑著一把子力氣勉強果腹,但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已經算幸運的了?
他忙又問:“然後呢?”
那食客便也接著說下去:“那小陸公子在密光州非但沒有被那些刁民吃了,還幫著紫金盟吞併了當地其他所有派系,如今紫金盟一家獨大,掌握著整個密光州,哪裡還是達塔人以為的一盤散沙?
他們一進密光州,便被小陸公子察覺,但密光州根本沒什麼兵力,都是紫金盟的人及時擋住了達塔人,那小陸公子令人就近去羅州借兵,哪知道那韋添裕一聽說達塔人來了,嚇得連忙後退,小陸公子只能給天潭去信,並領著紫金盟在密光州借地形抵擋達塔人數千鐵騎整整九日。
達塔人本就因為越過丹岩天險而疲於奔命,又不熟悉地形,很快水土不服,幸好咱譚應鯤譚大將軍很快派了兵馬支援後方,這才將這些越過天險來的達塔人給收拾乾淨。”
食客說得口乾,灌了一碗茶才又繼續說道:“那韋添裕還擔心小陸公子亂說,便想以他擔著流放之罪卻還敢結黨營私的藉口將他拿了,先向朝廷里告小陸公子一狀,哪知道小陸公子卻趁著韋添裕拿他的功夫將韋添裕在羅州幹的好事給捅了出來,譚大將軍那邊也寫了摺子到朝廷里,如果不是這樣,咱們還真當那韋大人在羅州是真平叛呢!”
力巴聽完了,黝黑的臉皺起來,義憤填膺道:“那韋大人真是壞透了!拿咱老百姓的命當什麼?不造反的,反而被當成造反的給殺了!這是什麼天理啊!”
“誰說不是呢?這等屠夫只會欺凌弱小!遇上達塔人竟然就嚇得尿褲子,真是丟咱大燕的臉!”
一人坐在長凳上,端著茶碗嘆氣:“倒是那位小陸公子,他真不愧是前首輔的親孫兒……就算是在密光州那樣的地方,他也好好活了下來,還戳穿了達塔人的詭計!”
“這個世道為什麼這樣不公平呢?韋添裕那樣的人在明堂高坐,而那位小陸公子,卻流放窮山惡水。”
狸花貓發出“喵嗚”的聲音,跳上桌面,將一碟剃得乾淨,擺放整齊的鴨骨踩亂,低頭嗅聞幾下鴨肉,還沒下嘴,細柳便將它給拎回了懷裡。
“太咸,你不許吃。”
她指節敲了敲貓腦袋,示意它安分點。
周遭人聲鼎沸,還在就著同一件事議論不停,細柳恍若未聞,一手抓著貓,另一隻手重新捉起筷子。
忽然間,面前空空的筷子筒里被一隻粗糲的手放上一束沾著水珠的山花,細柳一頓,目光順著那隻手往上,她看見食攤攤主那張帶著和善笑意的老臉。
他什麼話也不說,很快,又將一個油紙袋放到她的桌角。
清晨淡薄的日光照著那個油紙袋上,一個墨印的招牌字樣——
李記糖山楂。
第86章 雨水(三)
攤主放下油紙袋就回到灶火台那邊去了,整個人撲在那團蒸籠冒出的熱霧中,細柳看了他片刻,視線再落回桌上。
山花爛漫,水露滴答。
片刻,細柳拿起來油紙袋,雙指挑開封口,裡面是一顆又一顆裹滿雪白糖霜,又隱透彤紅表皮的山楂。
她手腕一轉,袋中雪球似的糖山楂頃刻盡數滾落在她面前的一隻空碗中,堆成一座小雪山,她垂眸看著空空的紙袋裡,只殘留一點細細的糖霜。
很快,她面無表情地將那一碗小雪山重新倒回了油紙袋裡。
狸花貓在她懷裡仰著腦袋來舔她手指上沾著的糖霜,她索性捏出來一顆放在桌上給它,隨即將油紙袋隨手扔在一邊,重新捉起筷子,繼續剔鴨骨。
浮金河橋下烏篷船慢悠悠地划過,橋上行人穿行在淡薄的晨霧裡,油布棚里人聲鼎沸,勾勒出一幅煙柳畫橋,行人如織的繁華盛景。
而與燕京相隔三月路程之遙的密光州則是另一種粗獷的,毫無修飾的濃墨重彩,荒蕪是它的底色,風沙如積墨,擠滿色彩貧瘠的畫卷。
黃色的沙土上附著稀疏的草葉,因為常年乾旱寒冷,草葉綠得不那麼有生機,反而是一種沉悶又冷淡的顏色,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連接天幕,而這一片平原之上稀稀拉拉散布著許多的小山丘,但那卻並非是老天爺的傑作,而是一座座無名墳冢。
整個密光州,就是一個巨大的亂葬崗。
死在這裡的人,最後的幸運莫過於還能有座埋骨頭的墳,但大多人都沒那麼幸運,他們死了就只有曝屍荒野,被猛獸或被人分食最後的血肉,只留下森然白骨,不過常態爾。
儒術教化萬民,卻無法教化這個充斥著原始的弱肉強食的蠻荒之地,只有南面那座因天工造化而成的觀音山得到了它苦難的信徒。
密光州人稱它南觀音娘娘。
南觀音山下,沙土混合粟殼砌起來一個合圍成圓的寨子,紫金盟自從將整個密光州紛雜的勢力收攏起來之後便落腳於此。
密光州人敬畏南觀音山,是因為南觀音山下有密光州境內唯一重要的水源——牧麗河,密光州大小勢力爭來搶去,實則也都是為了將這水源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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