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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海棠看著她身上新舊不一的傷痕,像是有點發怔,片刻,她親手拔了細柳肩頭的箭矢,汩汩的血頓時湧出來,細柳薄薄的眼皮顫抖,睜起眼睛。
她動動泛白的唇:“姨母……”
“你難道是個孩子嗎?”玉海棠的聲音依舊冷淡,她用細布按住細柳的傷口,“還是你想提醒我,我騙了你,讓你做紫鱗山的殺手,也不對你說你我之間的這層關係。”
“我只是想念姨母。”
細柳趴在枕頭上,她的聲音沙啞極了。
玉海棠手上的動作一頓,但很快,她像是並未聽到這話似的,依舊冷著臉為她上藥,包紮。
細柳幾乎快要在劇烈的疼痛中昏睡過去了,但朦朧視線中,她忽然發現玉海棠替她包紮的手竟然在發抖。
她一下抓住玉海棠的手。
冷得像冰一樣。
“姨母……您怎麼了?”細柳竭力保持清醒。
軍帳中只有一盞燈,就點在細柳的面前,而玉海棠的身後則是一片濃暗,驚蟄早就已經避出去了,此時這帳中只有她與玉海棠兩人。
玉海棠依舊平靜而冰冷地凝視她。
“……姨母!”
細柳的臉色忽然變了,玉海棠看著她這樣,後知後覺似的,她掙脫細柳的手,抬起指節,擦過嘴角,果然有血。
細柳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掙扎著起來,又緊緊抓住玉海棠的手,不過只是拉了一把,玉海棠竟然就那麼輕易地倒下來。
玉海棠整個人壓向她。
這一刻,一點幽微的燈火照見玉海棠的後背,素白的衣衫已經被血濡濕大片,細柳顫顫地伸出手,勾開她後背的破口,一支截斷的箭矢扎在她後背。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箭矢連著被削斷的那截箭杆都深深扎進了她的血肉。
猛然間,
細柳想到錦屏山砸下來的碎石。
“驚蟄!驚蟄叫軍醫!”
細柳忽然失聲大喊:“快叫軍醫!”
仿佛支撐玉海棠的那根弦已經斷了,她倒在細柳的身上,只有一點力氣拉住她的手,說:“不必了,沒用了……”
“不!”細柳像是感覺不到渾身的傷疼似的,鮮血又浸濕她身上包紮的細布,她努力坐起身,將玉海棠抱到懷中:“會有用的!”
驚蟄飛快地跑進來,看見這一幕,他愣在那裡。
“快叫軍醫!”
細柳沖他嘶喊。
驚蟄如夢初醒,轉身飛奔出去,很快,他又拽著那軍醫衣領子進來了。
軍醫氣還沒喘勻,匆忙看過玉海棠的傷勢,他面露難色,支支吾吾:“這箭,不能拔了……”
拔了,只會死得更快。
細柳眼瞼驟紅,好像今日戰場上的銅炮聲仍在接連不斷地在她腦海里轟炸,她搖頭,茫然道:“怎麼會呢……”
“記起自己,不會痛苦嗎?”
玉海棠的聲音忽然響起。
細柳低頭看她,她的臉色慘白如紙,那雙向來冷若寒冰的眼睛卻仿佛有了些柔和的溫度。
“不痛苦。”
細柳顫著聲音:“我想記起我自己,我想記起我爹,我娘,還有姨母,我是周盈時還是細柳都不要緊,可是我要我的家,我要你們……”
玉海棠眼中頃刻被淚意模糊,她抬起手,卻在半空懸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落在細柳發頂,說:“我不知道你是這麼勇敢的孩子,我不知道你可以承受那麼多,我總想讓你忘記,可你還是什麼都想起來了。”
她看著細柳,神情複雜:“我不如你,你是個自由的孩子,不像我,我記得我是程芷絮,可我只能做玉海棠。”
“不。姨母,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人,你可以的。”
細柳哽咽。
“這一生,有三個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一個是你母親,另一個是平野,最後是你,你們說我可以,但程家的責任卻說我不可以,”玉海棠像是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這一生,良久,她才道:“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們程家,一整個家族的人為了鞏固姜氏的皇權,這樣前赴後繼,心甘情願的死,到底值不值得,‘忠’這個字困死了我祖父,我爹,我所有的叔叔,所有的親人,它也終將困死我。”
玉海棠看她眼淚跌出眼眶,便說:“你別為我難過,我不是一個好姨母,對你從沒好過,我只會打你,罵你,踩碎你的尊嚴,讓你活得很艱難,甚至你母親的出生,也是我爹的算計,他本來是要你母親替我來承擔這個責任的。”
她從袖中取出來一支海棠花玉簪,塞到細柳手中:“這是你母親給我的,我不想要,她硬塞給我的,如今,我把它還給你。”
燈火映照海棠花簪瓣瓣泛光。
細柳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您是為了讓我活下去,所有人都想讓我死,您那麼做,是讓我不要認命,我不認命,姨母,師父因我而死,我求您,不要走……”
玉海棠不知道自己此時是個什麼樣子,喉嚨的血腥味讓她很不舒服,但她什麼都在乎不了了,她輕輕搖頭:“平野他自己甘願的,你娘眼光是好的。她給你選的那個陸雨梧,是真心念著你的,盈時,我讓你一個人走一條道走了很多年,你如果習慣不了孤單,那就讓他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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