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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悖逆我?”
陳宗賢乍聽恩師趙籍的名諱,面色微沉,“朝廷中事豈是你能置喙的?她玉海棠到底是如何管教屬下的?”
細柳垂首,“陳次輔息怒,我並非有意違背您的意思,而是那王進身為知鑒司使,為謀求私利而插手慶元鹽政,即便他能殺了一個花硯,可紙終究包不住火,您今日保他,來日誰又會保您?”
陳宗賢眸色一深:“左護法這是何意?”
細柳抬起一張蒼白清臞的臉來,目光與之一接,平靜道:“都說花家有一枚價值連城的碧玉蟾蜍,裡面藏著慶元鹽政的秘密,可時至今日,誰又真正見過那碧玉蟾蜍?”
陳宗賢一聽這話,眼底浮出一分異色:“你是說……”
細柳站直身體,說道,“陳次輔,我以為那王進就是一面四處漏風的破鼓,我們與其一回又一回地修補這面破鼓,倒還不如一開始便選那條更穩當的路。”
“一開始的路?”
陳宗賢看著她,“花若丹那父親花硯身為慶元巡鹽御史,家業不可謂不豐厚,我原本意在令你取代她入宮,將來你若做了太子妃,花家的家底便是太子的依仗,將來無論誰做太子,於我們而言也都算有利,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花若丹的畫像偏偏傳入了禁宮……這條路,難道不算堵死了?”
陳宗賢又說道:“在王進之前,知鑒司多年依附東廠閹賊為虎作倀,若不是那王進得了聖上賞識,又不屑與閹賊為伍,只怕知鑒司如今還是那閹賊的鷹犬爪牙!陸證為了爭首輔的位子不惜勾結閹賊害我恩師,這朝野上下,如今有多少是他陸證的朋黨,又有多少與那姓曹的閹賊你來我往暗通款曲?”
話至此處,他深吸一口氣,“我如何不知那王進的秉性?可他至少硬得起腰杆子不肯與那閹賊為伍!我若不保他,豈非是讓知鑒司再度落入陸證與那閹賊的手中?”
細柳冷靜地聽罷,才道:“我明白您的顧慮,但我以為如今雖是多事之秋,亦是謀事之時。”
多事之秋,謀事之時。
陳宗賢驀地一頓,他將細柳審視一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說下去。
“那花若丹並非是一般的閨閣小姐,她自汀州到南州,看似苦無所依地找上我,又從南州到燕京這一路,她走的每一步無不深思熟慮,左右權衡,我以為她身上就是有玉蟾,也未必藏著慶元鹽政的秘密,她既已經進京,不妨我們就先觀望著,她若真有足以將王進拉下馬的證據,那麼您便也不必再想著拉他一把,這個時候,您還是獨善其身的好。”
“我雖不能取代花若丹入宮為太子妃,但我與驚蟄一路護著她完好無損地來到燕京,與她也算結了一分善緣,如今明面上雖無說辭,但您卻清楚那花若丹已然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雖說誰做太子並不是她可以決定的事,可她花家偌大的家業終歸是未來太子的依仗,您覺得我們如今究竟是要與她為惡,還是為善?”
陳宗賢一怔,緊皺的眉頭有一瞬微松,他自然知道花若丹早已是建弘皇帝內定的太子妃,否則他便不會要細柳去取玉蟾,繼而取代花若丹入宮,他當初本也是存了個長遠的心思,他想保下王進,亦想藉由細柳這顆棋子在宮中辨明風向。
建弘皇帝如今已經病重,如何不算是多事之秋呢?這懸而未決的太子之位,只怕也要不了多久就要塵埃落定了。
陳宗賢的臉色不知不覺緩和了許多,他看著細柳:“那麼依你看來,花若丹如今住在五皇子的別苑,是否……”
細柳道:“她只是暫住五皇子別苑,與五皇子並無過多交流。”
陳宗賢聽罷,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麼你就在她身邊多盯著點,事無鉅細,我都要知道。”
細柳垂首:“是。”
夜不算深,陳宗賢想通了點事頓覺心裡舒坦了不少,他和藹地留驚蟄在府里吃夜宵,但其實應該也不是單純的吃點夜宵那回事,大約還是想再問驚蟄點什麼,細柳心裡明白卻什麼也沒說,獨自出了陳府,避開巡夜的官兵回到紫鱗山上。
“左護法,老山主要見你。”
才到洞府口,一名青衫白裙的女弟子俯身說道。
他們這些人不是不會說話,而是山主玉海棠與老山主都喜靜,他們習慣於進洞不說一字的規矩。
石壁燃燈,火光如簇,細柳入中山殿,又穿過一條昏黑甬道,眼前豁然見光,依山體內石壁而建的石像巨大,乃是人首龍身,龍尾處石質如紫如金,細密而分毫畢現。
細柳自龍尾底下的洞門而入,石像中別有洞天,內載書冊萬千,長長的幔帳如遮如掩,玉海棠侍立階上,那一張長榻上,老山主佝僂著脊背,披著一件黑衣斗篷,一張臉隱在昏暗陰影里,時而咳嗽。
細柳在階下站定,幔帳後那老山主端詳著她,聲音發啞:“細柳?”
“是她。”
玉海棠低聲應道。
老山主“唔”了一聲,意味深長:“真是許久不見了。”
玉海棠抿唇,見老山主仿佛只是隨口一聲,再不置一詞,她便看向底下的細柳,問道:“見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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