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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往回走了幾步。
“芷絮。”
烏布舜叫住她:“舒敖和雪花在照顧她,她會醒來的。”
玉海棠一下頓住,她神情冷漠地望著那座困住她大半生的牢籠:“誰關心她了?”
“那你在想什麼?”
烏布舜走近她。
玉海棠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她從袖中取出一支血玉海棠簪,青灰暗淡的天光下,海棠花瓣沾了點滴雨水,她面無表情:“有一件事,我從未告訴平野,而你也並不知道。”
“程芷柳的出生從一開始就在我父親的算計之內,她生來就是替我承擔責任的。”
玉海棠在雨霧裡轉過臉,看向烏布舜:“父親不願我承擔殉葬的宿命,所以才有了那個外室,那個外室到死都不知道,我父親從未將她們母女放在心上過。”
玉海棠倏爾冷笑一聲:“所以程芷柳真的好傻,她不知道她生來就是一個笑話,還整日圍著我打轉,總想與我姐妹情深。”
“那你是為何忤逆你父親?”
烏布舜問道。
玉海棠繃緊下頜:“一個外室所生的低賤之人而已,不配做我程家人,亦不配接掌紫鱗山,我自己的責任,從不需要旁人替我來擔。”
烏布舜神色複雜起來,他看著面前這個女子,失去了內功,陰寒幾乎將她整個人裹挾,催生出她鬢邊幾縷白霜:“平野說,你的話他總要反著聽,才可以聽得出你的真心。”
玉海棠握著簪子的手一緊。
這個名字總能輕易將她擊潰。
“他怎麼……話那麼多。”
玉海棠蒼白的唇翕動。
烏布舜笑了笑:“沒遇見你之前,他在外遊歷四方也總是寄信給我,什麼都要提一提,尤其在遇見你之後,他在信上的話就更多了,我記得他說過,將來想帶你回苗地看看,我們那兒有一種最美麗的蝴蝶,就像你一樣。”
被烏布舜養大的苗平野是這世上最溫暖熾盛的日光,若非如此,他也照不進紫鱗山漆黑的深淵縫隙里。
也發現不了那隻蝴蝶。
“盈時並不是在替你承擔責任,我看如今這位皇帝龍體康健,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只要你活下來,殉葬這個規矩,我們就還能再想一想辦法,但若你被這陰寒之氣折磨死了,那……”
烏布舜沒有再說下去。
山雨沙沙,玉海棠將那隻血玉簪扔給了一旁的弟子,冷聲道:“她醒了之後,將這東西給她。”
再看向烏布舜,玉海棠道:“讓舒敖管住自己的嘴,紫鱗山從來沒有周盈時,只有一個細柳。”
這是願意跟他回苗地的意思,烏布舜鬆了口氣,點頭:“我們走吧,芷絮。”
山中雨霧正濃,玉海棠與烏布舜一路行至山下,臨近官道的地方有一處淺溪連接一座掉了紅漆的亭子,亭中僕從侍立,簇擁一人在石桌前煮茶。
“玉山主這是要去哪兒啊?”
那人緩緩出聲。
玉海棠雙眸微眯,哪怕那人身著斗篷,遮住了大半張臉,她也頃刻辨清這道聲音:“是你。”
那人轉過臉來,不甚明亮的天色底下,他的那張臉仍掩在陰影里:“玉山主不過來喝杯茶嗎?”
他像是才看見玉海棠身邊的烏布舜似的:“這不是苗地來的大醫麼?怎麼跟你玉山主也有交情?”
烏布舜擰了一下眉,心中警覺起來。
“你恐怕不是來找我喝茶的。”
玉海棠冷笑:“我怎麼忘了驚蟄那個小崽子,是他告訴你我今日要走的?早知如此,我該將他剁碎了扔到你陳府里去。”
“玉山主這是要與陳某徹底撕破臉了?”
那人不緊不慢,聲音卻透著嚴寒:“當初,是你求到我的面前,說你是周昀妻子的姐姐,唯恐因周家之事牽連自身,故而來尋求我的庇佑,並願意為我做事。”
玉海棠眼底嘲諷漸濃:“我若不這麼說,你陳大人又如何肯信我半分?周家之事是你親自辦的,沒有人比你對這件事更敏感了,對吧?”
那人手中攥握茶杯:“我知道那晚刺殺我的人是細柳,哪怕她躲上了陸雨梧的馬車,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該知道,你從來不是真心臣服於我,你甚至會為了細柳而忤逆我,我很好奇,她到底有什麼重要?不過一把刀而已,鏽了,爛了,扔掉就是。”
“刀生鏽還可以磨,缺了口還可以補。”
玉海棠眉目陰戾,諷笑:“而你陳宗賢的那張老臉卻爛得徹底了。”
此話一出,山野陡靜,只有細雨連綿,風吹樹動。
手中茶盞熱煙繚繞,拂過陳宗賢的臉頰,猙獰的燙傷還是會因為哪怕一丁點兒的熱氣而隱隱作痛,他猛地摔杯。
“砰”的一聲,碎瓷一地。
隱在暗處的數名殺手忽然出現,陳宗賢慢慢起身,走到階前,居高臨下地盯住那素衣白裳的玉海棠:“聽說你受了重傷,何必急著走呢?”
他只抬手一揮,所有人立時朝玉海棠撲去。
玉海棠立即拉開烏布舜,隨即雙腿在迎面而來的人身上用力一蹬,側身一掌斜劈在另一人的頸側,順手奪來他手中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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