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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應鯤一時間不知道達塔蠻人到底是瘋了,還是真的將這一戰當成了最後一仗來打,不成功便成仁。
他們甚至連錦屏山這個心愛的寶地也捨得。
波穆爾的局,非只是聲東擊西。
若譚應鯤人在隴坡,不來支援羊山,那麼他便正好率領達塔大軍碾壓羊山,突破博州防線。
但若譚應鯤真的率領大軍來援,那麼他便用一整個錦屏山來換譚應鯤的命。
達塔蠻人,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準備了那麼多的炸藥,炸得錦屏山山體都倒塌下來一大片,此時山壁上仍有碎石不斷滾落下來。
細柳找不到那個燕人老翁的屍骨,他死無全屍了,被達塔人的火藥炸成了散碎的血肉,她甚至覺得他的血滴落在她的臉上。
她抹了一下臉,竟然真的有血。
譚應鯤來不及悲痛,他舉起手中的銀鱗□□,對身後十數萬大燕兒郎道:“萬霞關子民在等著我們,何大統領他們亦在等我們報仇!兒郎們!萬霞關已經失陷夠久了!今日,我譚應鯤便當最後一仗來打,不攻下萬霞關,我譚應鯤誓不為人!”
“攻下萬霞關!為何大統領!為萬霞關子民!”
“攻下萬霞關!為何大統領!為萬霞關子民!”
“不報國讎,不收失地,勢不還家!”
“不報國讎,不收失地,勢不還家!”
大燕將士們飽含仇恨的怒吼聲震動天地。
細柳爬上山壁,躲開碎石,梭巡四周,山壁上殘存著血肉,殘肢,他們不是達塔人,他們全都是燕人。
是被奴役的萬霞關子民。
達塔人的火藥用盡了,細柳在崖壁上朝譚應鯤打了一個手勢,譚應鯤當即一聲令下,十幾萬大軍踏過亂石堆,奔向萬霞關。
平原上,波穆爾騎在馬背上,在他身後,是他靜默的達塔大軍,風沙中,波穆爾眯著眼睛眺望遠方。
他在等一個消息。
這個過程實在太焦灼了,尤其是在聽見錦屏山的巨響之後,他便迫切想要確定一個答案。
心裡越是焦灼,便越是難耐。
終於,波穆爾看見斥候歸來了,那勇士騎馬飛快奔來,馬還沒停下,他便翻身下去,直奔波穆爾馬前,俯身一手覆在胸口:“波穆爾將軍,譚應鯤沒有死!”
波穆爾等的死訊終究落空了。
他握著韁繩的手緊了一下,滿掌的汗溺在他手心,波穆爾閉了閉眼,他身邊的親衛小心翼翼道:“將軍,我們是否稟報王庭……”
“稟報什麼?”
波穆爾冷眼看向他:“你難道不知道那幾個貴族部落有多恨我?他們恨我花了太多的軍費,覺得錢財都進了我的口袋,如今我們的王也聽信他們狹隘的言辭,這個時候稟報王庭,他們一定會讓我退守,可是我一旦退守,那些貴族就會想盡辦法讓我回去受死。”
波穆爾肅著一張臉,他聽見地面震動的聲音:“若能攻下博州,王就會重新信任我,若是不能,我也絕不能忍受回去被那些狹隘的貴族處死,我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讓我的骨,我的肉,都留在這裡,向騰格里證明,萬霞關是我親手搶回來獻給它的獵物。”
寒風呼嘯著,如神鬼嗚咽。
十幾萬燕兵很快出現在這片偌大的平原上,他們每一個人都緊盯著波穆爾的大軍後方,遠處的關隘工事乃是從前的燕兵親手修建,磚瓦是萬霞關的子民親自用肩挑上去的,那時軍民一心,共修工事防備外敵。
然而還是被外敵攻破。
但今日,他們要向達塔蠻夷討回多年血債。
號角連聲吹徹,兩軍嘶喊著交戰,銅炮聲接連巨響,像是天上重重砸下的雷霆,細柳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她只是本能地握緊手中的短刀,腦子裡只盤桓著一個想法,她用蠻人的血,來洗她臉上那個燕人老翁的血,用他們的命,來賠何統領與那些被埋錦屏山下的將士們的命。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倒下去的,她眼中幾乎被血模糊,面前是幾個陌生的燕人兵士的臉,他們閉著眼睛,身上還在流血。
血都流到她的身上。
號角聲,廝殺聲,刺痛著她的耳膜,日光從熾盛變得昏黃,風吹得她的臉很疼,驚蟄與玉海棠將她從死人堆里挖了出來。
驚蟄一直被細柳保護得很好,身上沒受多少傷,他背起細柳,聲音含混哭腔:“細柳,你千萬撐住!”
夕陽殘照,照著地上血河蜿蜒,岑副將從濃河來援了,又是數萬大軍朝達塔蠻人撲去。
號角的聲音吹得細柳腦子脹疼。
但她卻緊緊地握著玉海棠的手,意識不清地一直喚“姨母”。
玉海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十歲以後成為細柳,便再也沒有任何依靠,所以撿回記憶後才會對她這個姨母這樣依賴。
玉海棠想要忍下眼眶的酸意,眼淚卻還是模糊了她的視線。
譚應鯤與岑副將一經匯合,大軍便往前勢如破竹地推進,朝著萬霞關去了,驚蟄與玉海棠則帶著細柳朝相反的方向騎馬疾奔回博州大營。
天色已經黑透了,軍醫被驚蟄急吼吼地拽著衣領子拽到軍帳中,玉海棠點了一盞燈,那盞燈映著她慘白的臉。
軍醫哪敢扒開女子的衣裳給她看傷,有點扭扭捏捏的,玉海棠要了他的藥箱,親自脫下細柳的衣裳,她身上有擦傷,還有刀傷,血淋淋的,肩頭還有被截斷的箭矢沒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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