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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勉強維持著清醒,唇齒僵硬到說話都艱難。
玉海棠冷笑一聲:“當然是為了折磨你,我的武功天下人想要,卻又不敢要,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承受不了這種非人的嚴寒。”
她一如往常,那樣尖銳刻薄,冷漠無情。
“您是姨母嗎?”
忽然聽見這樣一道嘶啞的聲音,玉海棠臉上陰冷的神情驟然一裂,她一下抬眼看向面前的這個姑娘,血珠從她眼瞼滴落,弄髒她被烏布舜擦乾淨的那張臉。
烏青的脈絡占據了她整張臉,她不像個人,像是被囚在地獄裡的惡鬼,那雙眼赤紅,耳里也都是血。
哪怕嘴裡都是血,她也仍要問:“您是我的……姨母嗎?”
玉海棠像是被冰刺炸穿了心臟,她喉嚨發緊,眼瞼竟然一瞬間不受控地泛起酸意,無論她怎麼壓也壓不下去這股酸脹。
玉海棠抿緊蒼白的嘴唇。
蟬蛻天生桀驁,不肯輕易淪為人的附庸,它的瘋狂源於它對宿主的厭惡,甚至輕蔑,而輸送內力便如同是在人的經脈當中放一把大火。
只有深厚的內力,才能燒起來那把烈火,燒得蟬蛻一時生懼才好,只要它生懼,才算勉強跨過這道生死難關。
對於蟬蛻成蟲而言,這把火更需要無比深厚的內力才可以燒得起來。
細柳覺得自己血管都是燙的,她仿佛感覺到那個怪物在她的頸間顫動,像是被四面八方湧來的烈火給暫時困住了手腳。
與此同時,她腦海里的霧更淡了,一幀一幀的畫面紛至沓來,有時是漫天大雪,有時是繁花時節。
有時是在一座草木蔥蘢的園子裡,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將年紀小小的她抱在腿上,給她看一幅圖。
她記起來,那座園子叫做蘢園,而那幅圖上,是明園。
在案角邊哭的那個小孩,
她也看清他哭得濕漉漉的那雙眼睛。
還有那棵山枇杷樹。
她想起來上面刻著她母親的名字,程芷柳。
一個雪天,她爬上山枇杷樹,哭著不肯嫁給父親好友的兒子,後來她摔下去,砸在那個小孩的身上。
那天,她生病了,發熱症。
他一個人在雪地里待了很久,又跑到她的房中,用冰冷的手貼上她滾燙的額頭。
如此反覆很多次。
她以為那是作弄,所以很煩他。
可是第二天她退熱了,他卻沒有出現。
她有點不情不願地問了聲父親。
“你還問呢?你昨日胡鬧,秋融那個孩子昨日在外頭玩雪,都以為他貪玩,誰也勸不住,哪知道他是為了給你退熱,手都凍傷了。”
父親扶額,有點頭疼地說:“你要是好了,就趕緊跟我去陸府看看他去。”
她雖然不喜歡愛哭鬼,可是心中覺得自己畢竟誤會了他,多少還有點愧疚,第二天喝了湯藥,就跟父親過去了。
他好像病得比她嚴重多了,嗓子都咳啞了,見她來了,只是彎起眼睛對她笑了一下,並不說話。
“誰讓你給我退熱的?”
她有點別彆扭扭地挪到床前去,嘟囔著:“我多喝幾碗藥,也就好了。”
但是,她還真的很討厭苦苦的湯藥。
小孩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用他那雙清潤明亮的眼睛看著她,抬起手在床沿輕輕一拍,像是請她坐下。
她一點沒不好意思,一屁股坐下去,隔了會兒,她有點不自然地道:“我爹說你手凍傷了,傷哪了?”
他抬起來一隻凍得腫腫的手。
她看了一眼,發現他手腕內側一道紅痕,還有些腫,因為是凍傷的,他這隻手一直不肯放進被子裡暖著,那樣只會癢得厲害。
她歪著腦袋看了那道紅痕片刻,說:“好像月亮啊。”
一道緋紅的彎月。
塵封的記憶如同被這一場綿延熾盛的大火熔斷了枷鎖,洶湧而來,不斷充盈在她的腦海,刺痛她的頭皮。
那些作為周盈時的,又或是作為細柳的,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割裂著她的記憶,她記起父親被斬首的那日,侯之敬原本是救走她的人。
但後來,也是這個人將她推到南州的絳陽湖中,要溺死她。
從那以後,她成為了細柳。
有一位山主,還有一位……師父。
“師父說,”
無數記憶糾纏著細柳這顆壞掉的腦子,劇烈的疼痛幾乎牽連著她五官都在抽痛,細柳不知不覺,滿眼瞼的血紅都被淚意沖淡:“我……有一個姨母。”
過往記憶盡數蜂擁而至,但很快,細柳感覺到那隻怪物在她頸間那塊皮膚下焦躁地順著血脈往上,她的那些記憶就如同它最美味的食物,它撕咬起來,像是要將她好不容易記起來的東西拆吃入腹。
細柳渾身緊繃起來,她本能地抗拒,然而越是掙扎,她的每一根血管就越是鼓脹,烏布舜看她頸間血管不對,臉色一變,忙道:“孩子!快別想了!再這樣下去你很快會死的!”
至此已是整整三個時辰過去,玉海棠烏黑的鬢髮幾乎結滿冰冷的寒霜,她身上籠罩凋敝的寒意,一身的功力都輸送到了細柳的身上,她的臉色更加蒼白,疲憊極了,一手抓住細柳的衣襟,她冷冷道:“你能記起那些東西,是因為那是蟬蛻給你的迴光返照,不要再捨不得那些記憶。你若能活下去,所有的一切,你依舊會忘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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