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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若這些流民真的參與修建護龍寺,也就緩解了朝廷既要彰顯仁政,又要按著錢袋子不肯多養這些人的尷尬。
陸證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少年,雙眸清澈,那樣生機勃發,他一定是在做讓他高興的事,所以才有這樣皎潔的神采。
這個少年人一點不露怯,他只有他的鮮活,他的生機,那樣清澈見底的一顆用心。
外面天已黑透了,闌珊的樹影映在一道窗上,風聲輕輕響,陸雨梧一如兒時那樣看不透祖父那樣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底下到底裝著怎樣的心思。
倏地,那座山動了。
他站起來,頂上的燈照得他濃深的一道影子映在地面,如靜伏的山廓,他走來陸雨梧的面前,一隻手抬起來,輕拍了拍他的肩,喚他:“秋融。”
陸雨梧看著陸證落在他肩上的那隻手,老年斑在他發皺的手背上,一點又一點,他聽見祖父沉穩的聲音:“聖賢之道,你已入心。”
陸雨梧抬起頭來,看見這位從不許他入仕,從來待他嚴厲,幾乎不曾對他笑過的祖父那雙不怒自威的雙眼裡竟有一分半是欣慰半是複雜的溫情。
他聽見祖父喟嘆一聲,對他道:
“去做你想做的事。”
第43章 小雪(十一)
細柳入城後便打發了李百戶一干人等,她與驚蟄、來福一同回府後,只待夜深人靜,細柳換了身衣裳躍上房檐,月輝在檐上淺鋪了一層,細柳抬眸只見一個少年輪廓,正是驚蟄,他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底下窗上映出來一道胖乎乎的影子,細柳踏瓦過去,驚蟄便笑眯眯地道:“那小胖子正挑燈記事呢,他那冊子我偷來看過,錯字真多。”
“走吧。”
細柳瞥了一眼底下,隨即借力飛身而去,驚蟄緊隨其後,二人避開巡夜的兵士,悄無聲息地落去陳府之中。
夜裡越發的冷,陳宗賢在花廳里坐著,令老僕生起一盆炭火,自己慢慢地剝開一個橘子,只見驚蟄跨入門檻,聽見他喚了聲“恩公”,陳宗賢面上露出些笑意,將才剝好的橘子遞給他:“正是吃這東西的時節,老僕買了兩筐,你嘗嘗。”
“多謝恩公。”
驚蟄接了過來,才撕下一瓣橘子餵進嘴裡,便見老僕進門,捧著一件衣袍來到他面前,驚蟄不明所以,抬頭望向陳宗賢。
陳宗賢手裡又捏了顆橘子在剝:“你這個孩子,天氣變了也不知道添衣,這件衣裳是我讓人給你做的,你去試試合不合身。”
驚蟄連忙說道:“這怎麼能行呢?恩公您平日裡節儉,俸祿除了寄回老家就是接濟門生,本就不剩什麼錢,衣裳破了您都自己縫補,我怎麼能……”
“不過一件衣裳罷了,又能花幾個錢?去試試吧。”
陳宗賢打斷他。
“是。”
驚蟄笑了一下,將沒吃完的橘子給老僕,抓起來那件冬衣便往屏風後面去了,他步履輕快,無不透露著一個少年簡單的心緒。
陳宗賢橘子剝了一半,卻沒再繼續,他接來老僕遞的帕子擦了擦手,方才挑起眼皮看向門外那道清瘦的影子。
他臉上的那一分和藹已收斂殆盡:“左護法如今搖身一變成為那曹鳳聲的義女,滋味如何?”
“大人不必動怒,”
細柳從濃深的一片陰影里走出,“王進雖已是一步死棋,可棋局還在,誰都知道這個人倒了,最高興的便是曹鳳聲,您陳大人也是因此才氣有不順。”
“可您若是真的對我行事有所不滿,便不會只是等著我來給您一個說法了,朝堂之上,您浮沉多年,有的是辦法讓我這個轉投閹黨的人付出代價,不是嗎?”
細柳靠在門框上,月輝燈影交織,照得她腰間銀飾凜冽生光。
陳宗賢盯住她那一張臉,即便在燈火的映襯之下,她的雙眼也仍然冷如霜刃,眉宇自有一股沉著。
半晌,陳宗賢扯唇:“我知道,你讓花若丹活著上京便也相當於替曹鳳聲拔除了王進這根刺,東廠歷來是一個水火不侵的鐵桶,被那曹鳳聲緊緊攥在手裡,此番你能入曹鳳聲的眼,本是一件好事,但……”
他頓了一下,一雙眼深深地看著細柳:“無論是你,還是玉海棠,你們都給我記牢了,東廠閹黨不除,則朝廷永無寧日,誰若貪圖閹黨的蠅頭小利,生出那等不該有的心思,我必然不會放過。”
細柳聞聲抬眼,與他相視,片刻後,她略微頷首:“是。”
驚蟄換了衣裳出來,細柳只見他穿著一身蟹殼青的圓領袍,領口袖口都鑲著一圈兒兔毛,那衣料光滑潤澤,一看便是好料子,至少比陳宗賢身上的那件常服的料子好得多,是一件實打實的冬衣。
陳宗賢面上露出了點笑意:“半大孩子做什麼總穿得那樣死氣沉沉,顏色鮮亮些才好。”
“多謝恩公!”
驚蟄作揖道。
待細柳與驚蟄將要告辭,陳宗賢又叫住細柳,叮囑了一聲:“回去告訴玉海棠,叫她派人去一趟建安。”
只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但細柳卻已領會他話底的意思,她不動聲色低首應了一聲,出了陳府之後,她對驚蟄道:“你先回去,不要讓那來福察覺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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