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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弘皇帝看著身邊這個麵皮鬆弛,身子骨卻比他硬朗得多的老太監,“這麼些年你身邊也就曹小榮那一個乾兒子。怎麼?你今日這是想要求一個兒女雙全?”
曹鳳聲躬著身,笑著說:“陛下見憐,奴婢這把年紀,越老便越想奢求一個人間天倫,只是不知這位細柳姑娘可願意?”
一時間,殿中各色目光匯集細柳一身,陸雨梧端坐席間,亦將目光投落在她的背影。
細柳抬首對上那曹鳳聲隱含笑意的一雙眼,思及紫鱗山龍像洞中老山主的一番話,她回過神,眼底水波不興,上前一步拱手俯身:“細柳拜見義父。”
建弘皇帝微微一笑:“既如此,朕便全你一個兒女天倫。”
“多謝陛下。”
曹鳳聲笑吟吟應道。
陳宗賢的臉色有點難看,不只是他,自詡清流的閣臣們也實在看不慣這閹賊在皇帝面前討巧逗趣的樣子,一個沒根的東西學人討天倫之樂都討到聖上跟前了!
“燾明。”
冷不丁的聽見自己的表字,陳宗賢回神見首輔陸證端著個酒杯,他連忙提杯敬道:“陸公。”
“近來內閣事多,”
陸證看著他身上的衣裳道,“瞧你忙得連這官袍後頭中縫都抽絲了都不知道,讓人做一件新的吧。”
陳宗賢看不見自己後背,他卻也不覺難為情,笑了笑道:“只是抽絲而已,用不著換新的,回家自己修整一下就是。”
“早聽聞你夫人在江州老家守著一雙兒女過日子,你陳府里如今連個女使也沒有,”陸證老神在在,看著他道,“燾明你也別節儉太過,連這等針線活計也值得你親自收拾。”
“陸公教訓得是,”
陳宗賢恭謹道,“只是這樣的日子我自小過慣了,所以一時總也改不掉這些毛病。”
“我知道,你是苦出身,你母親若不儉省便也供不出今日的陳燾明,”陸證輕拍他的肩,說道,“所以臨台過來的流民我才放心交予你去安頓,你知道他們的苦,必能辦好此事,為陛下分憂。”
陳宗賢垂眼,看著陸證收回放在他肩上的那隻手,他面上仍噙著恭謹的笑意,卻不達眼底:“陸公厚愛,燾明心領神受。”
又是一番歌舞畢,建弘皇帝臉上明顯有幾分疲憊,但他仍強撐精神應付了一番宗親與朝臣的獻禮,末了,他像是方才想起來似的,抬眼睃巡殿內:“朕的慶元巡鹽御史花硯的獨女何在?”
細柳抬眸,只見坐在前面的花若丹站起身,蓮步輕動,款款向殿中央行跪拜大禮:“臣女若丹,拜見陛下。”
她尚在孝中,本應縞素,但今日乃是天子的萬壽宴,她穿了一身水綠衫裙,發挽高髻,鑲寶的金鬧蛾簪隨她舉手投足而輕輕顫動。
“孩子,你起來。”
建弘皇帝朝她抬手示意。
花若丹依言起身,只聽建弘皇帝嘆了口氣,說道:“花愛卿是朕之肱骨,國之忠臣啊……他不明不白地死在任上,使你年紀輕輕便失了怙恃,這一路上京想來你也十分不易。”
話至此處,建弘皇帝頓了頓,才又道:“依朕看,不妨打今日起,你便暫住宮中,伴在皇后身邊吧。”
當今敏敬皇后便是二皇子姜寰的生母,自姜寰被送去建安高牆,皇后便臥榻稱病,連今日的萬壽宴也未能出席。
建弘皇帝這番話一出,滿座寂然,無論是宗室還是朝臣,幾乎都面面相覷,心裡各有各的暗濤翻湧。
太子妃的人選若是定下來,是否意味著自先太子,也就是二皇子姜寰的同胞兄長死後,這懸空多年的太子之位,終於要塵埃落定了?
“至於花愛卿的死,”
建弘皇帝看著花若丹道,“你且安心,朕一定還他一個公道。”
花若丹眼中泛淚,忽然撲通一下跪下去,她俯身叩首:“陛下!吾父之死,實為大奸之人精心鑄成的一場謀殺!若丹身為人女,此番冒險上京,便是要揭穿此人的險惡行徑,為吾父求一個公道!”
建弘皇帝聞言,他半晌不言,一雙眼卻在殿中睃巡了一番,而後才道:“這麼說來,你手中握有證據?”
“是。”
花若丹抬起臉來,一雙杏眼淚意盈盈,卻神光柔韌:“吾父死前寫有一道密折,其中所書,皆為慶元鹽政之亂象,父親方才理出一條倒賣官鹽,中飽私囊的線來,便做了他人刀下亡魂,臣女深知此事之重,故與家中老僕分為兩路,臣女以自己為餌,若我死,也還有老僕帶著密折入京,如此臣女亦不算白死……”
“但何其有幸,臣女竟還能活著入京。”
她說著,從懷中取出來一封火漆信件,她回過頭,視線在那些身著朝服的官員中一個來回,驟然釘死在一人身上。
那人不過中年,倏爾與花若丹目光一接,他臉頰的肌肉細微抽動一下,汗流浹背。
花若丹的聲音隱含哭腔,清晰地響徹天濟殿:
“臣女要狀告當朝知鑒司使王進禍亂慶元鹽政,謀殺吾父!”
幾乎是她話音才落,杯盞“砰”的一聲倒地的脆響緊跟而來,那王進不顧衣袖上酒水瀝瀝,幾步出來,朝前撲倒在地:“陛下!臣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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