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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那馬車上站立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經的陸證,看似一副文人弱骨,亦藏其鋒刃在身,凌厲非常。
陳宗賢走入雨幕當中,在馬車前站定:“原來是陸公子,今夜我府中進了賊人,他們追來不見人,這才冒犯了公子。”
“賊人?”
陸雨梧負手而立,揉捻著這兩字,他隨即抬眸,“都說陳閣老清廉,卻不知您府中到底有什麼惹得賊人覬覦。”
陸雨梧神情深邃:“您江州老家他們守不住,如今京城府中他們也守不住,依我看,陳閣老該好好管教您府中家奴才是。”
陳宗賢臉色陡然一變,臉頰肌肉微微抽動。
陸雨梧看了一眼那在雨地里滾了一圈的禿頭費聰,他朝陳宗賢微微頷首:“雨梧一時無狀,還望陳閣老不要掛心,若無其他事,這便先告辭了。”
第70章 小寒(五)
陸青山一抬手,一干侍者收劍入鞘,陸雨梧彎身回到馬車中,燈影隱約映照車內女子一張蒼白的臉,她此時卸了力整個人都靠在車壁上,那雙亮如寒星的眼中好似頗有一分意外之色。
陸雨梧此時方才看清她手臂有衣料破損,他神色一變,立即上前握來她的手:“你受傷了?”
話音才落,他發覺她臂上衣料雖被利器割破,卻並未留下任何傷口。
虛驚一場。
馬車徐徐前行,細柳抽回手,指節在另一隻手臂上敲了敲,一層單薄衣料底下,是硬硬的竹片,她道:“有這東西在,也算替我擋了一道。”
陸雨梧看著她的手,手指都還是發腫的,他眼睫動了一下,神情有了些變化:“陳宗賢不是你紫鱗山半個主子嗎?你怎麼這副打扮?”
“報仇。”
細柳淡淡吐出兩字,略微活動了一下手腕:“你的,和我的,算上整個江州城凍死餓死的人,要他一條命,已經便宜他了。”
“你的手腳不要了?”
陸雨梧一下抬起臉來,“大醫交代過,這些日子你要好好靜養,如今已經立春,你……”
他的語氣一點不算好,細柳對上他的目光,竟從他那雙剔透的眼裡覺察出幾分生氣的跡象。
他不是個容易生氣的人,他的溫文從來表里如一,但此刻細柳卻覺得從今夜見到他的時候起,他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又不是不能動。”
細柳眉目清冷,“陳宗賢這個老匹夫果真惜命,我們不過去一趟江州的工夫,再回來,他府里不但多了這麼多江湖人,還設下機關暗器。”
此時鬆懈下來,細柳渾身關節麻的麻,痛的痛,沒有竹夾板支撐的那隻手更是有些抬不起來,但她眉眼未動,始終平靜地忍受著這一切,她常常習慣如此隱忍,誰也不能從她那樣一副冷漠的神情中窺見任何一分脆弱。
“若我今夜沒有路過此地呢?”
陸雨梧看著她,“你一個人要怎樣?”
“什麼怎樣?”
細柳迎上他的目光,仍舊沒理清楚他的那點氣惱是什麼鬧的,“離了陳府那些機關,他們若真要跟我打下去,也不一定能贏我,何況我有輕功在身,那費聰笨重,追不上我,不過碰巧見了燈籠上一個‘陸’字,我便來找你了。”
陸雨梧一怔,他眼底神光微動:“找我?”
她是紫鱗山的殺手,生與死被界定成她口中的贏與輸,刀口舔血是尋常,疼也是,在她的世界裡,還能動,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你很奇怪。”
細柳這樣想,也這樣說了。
陸雨梧回過神,輕抬眼帘的剎那,細柳忽然湊近他,蒼白而清臞的臉上帶有一分審視的神情,她幾乎感受到少年氣息一頓,他濃密的眼睫猶如蝶翅,在眼瞼底下投了片淡淡的影。
他的目光觸及她眉心未消乾淨的那道鋒利血線,仿佛頃刻被什麼刺了一下,他袖間的指節蜷握一下,他略側過臉,嗓音沉靜:“哪裡奇怪?”
忽然間,一聲大大的噴嚏傳來,細柳與陸雨梧齊齊回頭,只見坐在不遠處的陸驤有些訕訕地揉了揉鼻子:“那個,公子,我……我有點熱,出去透口氣!”
他說著,趕緊掀開帘子出去,正逢寒風斜吹一片冷雨劈頭蓋臉而來,他抹了一把臉,讓拽著韁繩的陸青山坐過去點。
“你出來做什麼?”
陸青山瞥了他一眼。
“不出來行嗎?”
陸驤嘟囔了一聲,他再不出來,跟棒槌也沒什麼兩樣了。
此刻被夜風冷雨這樣兜頭一蓋,他想起方才馬車上的情形,他難得覺得細柳的話有幾分道理:“青山,我覺得……”
他壓低著聲音,幾分深思:“公子好像是有些奇怪。”
此時馬車中,細柳看著身旁正襟危坐的少年,昏黃的燈籠光影偶爾透過半開的帘子閃爍在他蒼白而乾淨的側臉:“你知道我身體裡的東西了,對嗎?”
她一語驚人,也果然見他濃長的眼睫一抬,朝她看來。
“我沒有什麼怪症。”
她語氣平淡,外面夜雨淋漓也遮掩不去她沙啞的嗓音:“而是我的身體裡,住著一個怪物,它厭惡我,我亦厭惡它,只要我稍有差池,它就會想要弄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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