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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撐住欄杆,才剛穩住身形,那隻拉住她的手卻忽然鬆開了,他掌心一點也不溫暖,冷得像雪一樣。
細柳轉過臉,前面嘈雜極了,卻更襯這船尾寂靜。
燈火如簇,他濃而長的眼睫輕抬著,剔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襟前。
細柳後知後覺,低眼發覺被一根繩子穿在頸間的東西掉出了衣襟,因為她傾身的姿勢而微微搖盪。
燈火更襯它的晶瑩純澈。
那股幽冷的香味忽然近了,那隻手伸過來,修長如玉的指節勾住她頸間的紅繩,勾得她不得不轉過來面向他,靠近他。
他將那東西攏進掌心。
“細柳,這是什麼?”
他的聲音這樣近。
這樣近,足夠細柳看清他眼底幾分隱約的笑意,她一把從他手中奪過那東西,直起身,那一刻亂掉的呼吸終於平復下來,她淡淡道:“一隻丑兔子而已,看著挺值錢的。”
陸雨梧靜默地望著她的側臉。
好一會兒,
他忽然無奈地笑了一聲,細柳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可是琵琶又響了起來,嘈嘈切切,伴隨女子婉轉的歌喉。
細柳忽然聽見他說:
“改日我送你一個好看的。”
第92章 驚蟄(三)
深夜,案上燈燭明亮,映照一宗案卷泛黃,其上墨字密織如蟻,陸雨梧伏案良久,將它來回看了數遍。
案卷在府庫放了十年有餘,上面積滿了潮濕的味道,因州署衙門的府庫幾年前失修漏雨,案卷上有些地方墨跡暈成一團,但大體是不影響觀閱的。
作為建弘年間最大的貪腐案,這份案卷很厚,前巡鹽御史周昀貪污案與鍾家行賄案兩個案子放在一塊兒,上面記載的內容也十分詳盡,主理併案的官員從大到小,無一遺漏。
當年最開始,這樁牽連慶元官商的貪腐大案是由一名已經致仕的官員揭開的,那官員姓杜,陸雨梧看了片刻他的名字,忽然開口:“青山,我記得蓮湖洞書院的山長姓杜?”
陸青山正剪燈芯,聞言便轉過身來,點頭:“是,山長姓杜,杜元慈。”
陸雨梧垂眸,再看著紙上的那個名字——杜元恕,此人只是這樁鹽政貪腐大案的一個引子,案卷上只提了他的名字,以及他在致仕前曾在朝中做過正五品的京官,他致仕後遊歷山水至慶元汀州拜訪在此地鹽政府庫為官的好友,好友醉酒透露慶元鹽政府庫實則無有存銀的秘密,甚至向他說出鹽台勾結鹽商倒賣鹽引,操控引岸一事。
怎知隔牆有耳,好友翌日被殺,杜元恕亦險些命喪黃泉,他心中悲憤,偷偷整理好友生前留下的線索,九死一生逃回燕京向先帝告密,言慶元鹽□□壞以至蠹蟲遍布,官商勾結,鹽政官預先向討好他們的鹽商出售鹽引,憑此從鹽商手中獲取利益,更向朝廷虛報稅目,以至於一部分稅銀被鹽政官們中飽私囊。
杜元恕算了一筆帳,這帳目便是鹽政官們自永光年間自建弘初年開始從慶元鹽政上貪腐的數額竟達整整一千萬兩白銀。
“建弘五年,慶元巡鹽御史周昀奉旨查案,雖官員伏誅,然府庫皆空,事涉千萬兩下落不明,慶元鹽商綱總鍾一貫全家自縊於鹽場,乃周昀謀私之過。”
陸雨梧的目光定在案卷當中的這句話之間,他忽然從一旁的匣子裡翻出來一樣東西,那是一本札記,燈火照見陳舊封皮上“蘢園手記”四字。
它並非只是筆者治園的心得,當中還有一些瑣碎日常,這三年多,他將這手記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他很快翻到當中一頁。
那是十一年前,周世叔從汀州回京述職,在蘢園中見客,當中有他的父親陸凊,也有花懋的堂兄花硯,另有一人,則是他的老師鄭鶩。
陸雨梧那時候年紀太小了,他並不知道周世叔與花硯,或者是他的老師鄭鶩有什麼交情,直至今夜花懋提起此事,他方才想起這頁雜記。
而那日,還有一個不速之客。
周世叔在這頁的末尾道他是先太子姜顯身邊的侍衛,姓沈,名芝璞,此人忽至蘢園,周世叔卻沒提及他來做什麼。
但陸雨梧往後翻,到這手記最後一頁,那正是建弘五年,周世叔當時已身在汀州,他又提了一個姓“沈”的友人上門拜訪。
只這麼焉語不詳的一句話,本沒有任何特別,但周世叔偏偏在這一頁畫了一幅治園圖,圖中花木蓊鬱,而道旁有一人。
那裡青木參天,一角亭台半露。
周世叔是丹青好手,也不是沒有過在治園圖上畫一些人物的時候,但陸雨梧卻總覺得這幅圖不對勁。
若那個姓沈的友人是沈芝璞呢?
陸雨梧的視線定在圖中那人身上,他微躬著身子,頭卻是抬起來的,陸雨梧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是參天之木,是半露亭台。
青木,亭台。
東方屬木,其色為青。
隔門外急雨忽至,敲打檐瓦,那種潮濕的水氣被隔絕在外,陸雨梧坐在案前,悶聲咳了好一陣。
“公子。”
陸青山趕緊倒了一碗熱的藥茶過去。
陸雨梧抬手卻險些沒接住,幸而陸青山手疾眼快又扶住茶碗,他視線一瞬落在公子手背上,那筋骨繃緊,纏著細布的腕部在細微地發顫,因為足夠用力而手臂肌肉線條更分明,上面一層薄薄的汗意猶如寒刺一般,但他仍舊接穩了這碗茶,雙掌貼在溫熱的碗壁一會兒似乎僵硬的指節才變得靈活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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