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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底神情未動,她掀簾出去,在桌前坐下到了一杯熱茶,她捧杯輕抿一口,垂眸之際,熱煙燻蒸眼眶,她想起今夜馬車上的陸雨梧。
她起身到屏風前,在衣衫暗袋裡翻出一個雪白信封,從中取出一幅畫像在桌前鋪開,畫像上是一個十歲女童,陌生的眉眼,陌生的笑顏。
周盈時。
細柳默念這個名字。
夜已深,府里還沒有來得及張羅一個下人,來福還在熬夜收拾細柳的小師弟的房間和他自己要住的房間,忙完抹了一把汗出來,只見細柳房中燈燭已滅,他轉身回到自己房中,一燈如豆,他蘸了墨便在一個小冊子上歪七扭八地寫:“今日細柳亥時三刻乘陸府馬車歸,子時睡……”
來福抓耳撓腮,“覺”怎麼寫來著?
細柳枕刀而眠,睡得卻並不算安穩,她不自覺地擰著眉心,夢中亭台負雪,水榭飲冰,滿園蔥蘢綠意一入冬便凋敝許多。
“你們家書那麼多,看得完嗎?”
披著一件狐狸毛鑲邊披風的女孩兒年約七八歲,她坐在假山上,裙擺底下雙腳一盪一盪。
“父親他都看完了,我也可以。”
小少年坐在她旁邊,攏著發紅的掌心,他眼眶裡還積蓄著沒掉完的金豆子。
他蜷握著手,女孩兒沒看到他掌心的戒尺印子,撇嘴道:“你就是個愛哭鬼。”
說罷卻又從腰間取出來一張帕子胡亂往他臉上一擦,擦得他白皙秀氣的臉有些發紅,她才滿意地點點頭,又從荷包里抓了一把乳糖給他:“這個可好吃了。”
小少年接了過來,咬了一塊到嘴裡,他眼瞼淚光閃閃,眼睛卻明亮許多。
“好吃吧?”
女孩兒一揚下巴。
他還沒來得及點頭,只見對面臨湖的廊上,一名與他年紀相近的小僕朝他招手道:“小公子,快去花廳!大人回來了!”
女孩兒分明看見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神光一下黯淡許多,她一下站起身來,說:“你每天都考試,今天不考也不會怎麼樣,我們去蘢園玩兒!”
“圓圓……”小少年抬起頭看她,卻被她一下抓住手,她帶著他跳下假山,眼見幾名家僕追來,她抓了一把雪一捏,砸向他們。
雪粉漫天,冰冰涼涼地擦過人的臉頰。
兩個小孩兒跑過頑石小徑,他們彼此相視,笑起來。
那笑聲漸漸的幾乎要蓋過風雪聲,如針戳刺著細柳的耳膜,她猛地驚醒過來,一下坐起身,不斷地喘息,視線清明之際,只見一窗樹影婆娑,滿耳寒風簌簌。
她定了定神,從枕下藥囊里取出一粒丸藥吃下去。
一手撐在床沿,細柳滿頸冷汗,唇上沒有分毫血色,任憑她如何努力回想方才夢中所見,卻也只覺得音容模糊。
烏黑長髮落來肩前,細柳幾乎失神,眼底一片迷茫。
她喃喃似的:
“圓圓。”
又是圓圓。
第40章 小雪(八)
立冬之後,花木凋敝,蟄蟲安眠,好像世間萬物都自這個節氣趨於靜止,只有人依舊奔忙,街上小民具已添衣迎冬,曹小榮坐在一頂轎子裡掀開厚布帘子瞧了瞧外面避讓開的行人,寒風灌袖,他手有些發僵。
轎子停在陸府門前,曹小榮掀簾出來,令東廠的人等在大門外,自己領著數名宦官跨入陸府大門。
陸證昨夜沒回府里,歇在內閣的小樓中,如今偌大府邸中,只有一眾家僕與陸家長孫陸雨梧。
陸驤正在令人收拾物件,他打開一個從堯縣帶回來的箱籠,隨手抓起來一件公子的衣裳,一樣東西倏爾從中掉在地上,發出一道清音。
陸雨梧聞聲回頭,只見陸驤躬身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赫然便是一支玉兔抱月簪,他怔了一瞬,道:“給我。”
陸驤的腿腳已經好多了,但仍要拄拐,他聽見陸雨梧這道聲音,便立即將那簪子奉上。
陸雨梧接來銀簪,其上一顆珍珠圓潤飽滿渾似中秋之月,外面忽然傳來陸青山的聲音:“公子,內官監曹掌印來了。”
陸雨梧聞聲抬首看向簾外。
曹小榮?
他將簪子攏入掌中,起身對陸驤道:“先不必收拾了。”
“公子不回無我書齋了嗎?”
陸驤愣道。
“等我見了這位曹掌印再說。”
陸雨梧說罷,掀簾出去,陸青山與幾名侍者立即跟上。
曹小榮正在花廳里飲茶,剛端上來的茶水有些燙口,他吹了又吹,正要下嘴,卻見門外那一道淡青的身影走來,他立即放下茶碗站起身,笑吟吟喚:“陸公子。”
“曹掌印,”
陸雨梧朝他頷首,“我祖父如今正在宮中,不知曹掌印來陸府所為何事?”
“咱家自然曉得陸閣老在宮裡,他老人家為國為民,都快把內閣的小樓當成家住了,”曹小榮拱了拱手,又說道,“咱家這回是奉了皇命,來找您的。”
陸雨梧眉心一跳,只見曹小榮從懷中鄭重地取出一個織錦黃封來,他雙手一捧,正色道:“陸雨梧接旨。”
陸雨梧一撩衣擺跪下去,他抬起雙眼,天光清明,照在那塊“松竹長青”的匾額上,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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