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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鳳聲立在建弘皇帝身邊,只得皇帝一個眼神示意,他便立即提起衣擺下階,將花若丹雙手高舉的信件接過,一邊回身上階,一邊拆開信封上的火漆。
建弘皇帝從曹鳳聲手中接過展開來的信紙,竟足有八九頁之多,殿中一時寂無人聲,唯有建弘皇帝翻頁的細微聲響。
王進汗濕滿背,他在這種紙頁聲中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驀地生出一種生理性的,想要嘔吐的感覺。
慢慢的,他抬起頭來,只見御座上建弘皇帝翻罷信紙,倏爾將其一掌按在御案上,皇帝臉上沒有怒色,亦無其他過多的神情,他居高臨下地在底下花若丹與王進之間一個來回,最終目光落定在王進身上,卻喚:“陳宗賢。”
陳宗賢忙起身上前:“陛下。”
建弘皇帝抬手,數頁信紙撒向他:
“你來查。”
陳宗賢對上建弘皇帝那雙深邃的眼,他心中一跳,立即低頭,應道:“臣……遵旨。”
“來人,摘去他官帽,暫押詔獄。”
曹鳳聲這麼幾年,也是第一回 見王進這個小子這副面如死灰的樣子,他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只令人來將王進拿住。
建弘皇帝的身體也只能撐到這兒了,他先離席,不久天濟殿中也就散了宴,朝臣和宗室都走得差不多了,細柳走出殿門,卻聽身後一道女聲喚:“先生。”
細柳回過頭,只見花若丹走近,大抵是因為方才哭過,她的眼眶還有些發紅,身邊跟著兩名宮娥,催促她往皇后的長定宮去。
細柳看著她,道:“往後身居宮中,你多加珍重。”
“先生會來看我嗎?”
花若丹卻問她。
細柳頗有些意外,不知為何,她竟從花若丹這短短一句話中感受到一分莫名的依賴,但她回頭只見宮闕千重,忽然又覺得,是個人初入此地,多少也都會生出一分彷徨。
“若有機會。”
細柳朝她頷首,言簡意賅。
花若丹看著她纖瘦高挑的背影,她沒有理會身邊宮娥的小聲提醒,只在一片閃爍如星的燈影中想起那個夜晚。
“小姐即便到了京城,也並非真的就安全了,如今聖上身體欠安,燕京正是風雨飄搖之時,老爺臨終之前交代過老奴,京中唯紫鱗山可信。”
小朱樓上,花白鬍子蓄滿下頜的老者說道:“這便是老奴一開始讓小姐您去找細柳刀護您上京的緣故。”
“那細柳與驚蟄,都是值得您信任之人。”
花若丹耳畔迴蕩起雍伯這番話,她深深地看著細柳越來越遠的背影,忽見一人走到身邊,她側過臉,喚:“陸公子。”
陸雨梧朝她輕輕頷首,再朝殿外望去,只見細柳那道身影已漸遠,他瞥了眼手裡的油紙包,姜變走來:“秋融,你拿的什麼?”
“糖山楂,吃嗎?”
陸雨梧把油紙包的開口處朝向他。
姜變沒多想,伸手抓了一粒餵進嘴裡,糖霜里裹的山楂幾乎要酸倒他的牙,他的表情一下古怪起來:“這東西真的能吃?”
陸雨梧輕笑一聲,正逢陸證從殿內出來,他立即喚:“祖父。”
“嗯。”
陸證淡淡應了,又對姜變道:“殿下,臣先告退了。”
“陸閣老請。”
姜變對他頷首。
天濟殿裡曹小榮正命一眾宮娥宦官收拾殘羹冷炙,陸證與幾個閣臣慢慢走下階去。
姜變轉過臉,只見花若丹身後幾名宮娥垂眉低眼,他與她目光一接,他微微一笑,兩人之間並無一詞。
花若丹朝他微微福身,看著他與陸雨梧轉身離去的背影,夜風簌簌,她對宮娥開口:“走吧。”
細柳芳才被宦官領出永泰門,只見不遠處一行宦官提燈而立,朱紅宮牆旁,是才將建弘皇帝送回干元殿不久的東廠提督兼掌印太監——曹鳳聲。
“督公。”
給細柳領路的宦官連忙躬身喚道。
有別於在建弘皇帝面前的那副笑臉,此時的曹鳳聲看起來有些不苟言笑,他那一雙吊梢眼一挑起來,盯住細柳,輕扯嘴角:“好女兒,你來。”
這一聲“好女兒”叫得實在不怎麼親熱,細柳眉眼未動,走上前去,那些跟在曹風聲身後的宦官自動退開了一段距離。
“無論螻蟻還是蟲蛇,都忙著要趕在變天之前找好一個新的棲身之所,”曹鳳聲看著她,乾枯如樹皮的臉頰牽扯出幾道深褶,“便連你紫鱗山也不例外啊。”
他一抬手,身後便有一名宦官立即將一枚牙牌遞來,曹鳳聲將它遞到細柳面前,道:“你們好好護著花小姐入了京,這回也算是替咱家除了王進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這牙牌給了你,往後就是東廠中人,位同知鑒司千戶。”
“多謝義父。”
細柳伸手去接,曹鳳聲卻沒鬆手,她抬起眼帘與他目光一接,曹鳳聲扯唇:“聽聞你一路護送花小姐上京,為她擋下了諸多麻煩,她如今是聖上看中的太子妃,你如今既是咱家的女兒,往後便可出入宮禁,你可千萬莫要與花小姐生疏了。”
如今太子未定,更多人便將目光都聚集在花若丹這位準太子妃身上,她便是賭桌上那唯一一枚擺在明面上的骰子,點數既定,便不會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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