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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濃雨沙沙,更襯帳中一片寂靜,他的呼吸這樣近,這樣清晰可聞,細柳回神的剎那,他已抬起臉來,那雙眼睛半垂,正在看她。
“我記不清了。”
她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
帳中又是一靜,只有外面的雨露一聲一聲惹人心煩,細柳被他注視著,他靜默地坐直身體,那目光雲淡風輕,卻寸寸掠過她的眉眼。
明明她的五官與從前分毫不像。
但陸雨梧此刻透過這陌生的皮囊,依舊窺見了那副故舊神魂,他想起很久以前,那時他們很小很小:“我記得……”
“什麼?”
“兒時有一回你惹周世叔生氣,他打了你手心,你手都腫了,我問你,你卻說不疼,睡到半夜,卻偷偷起來翻柜子找藥,”陸雨梧想起那時蘢園中春花正盛,他經常會跟著父親留宿蘢園中,“你找不到藥,讓我幫你一塊兒找,還警告我不准說出去。”
那時的陸雨梧很不能理解這個姑娘為何在周世叔面前脾氣那麼硬,挨了打也不肯吭聲說一句疼,如果不是他撞見她半夜起來狼狽地找藥,他還真以為她天生一副銅皮鐵骨,不知道疼。
幼時的短,被他放到今日來揭,細柳不由瞪他一眼:“難道要像你一樣,挨了打,就知道哭。”
陸雨梧卻很輕地笑了一聲。
仿佛從前那個愛哭鬼根本不是他一樣。
他身後是淡青色的帳子,被窗外掠來的風吹得如水波搖晃,他的視線再度落在她頸側那道蜿蜒的疤痕,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輕輕鼓動:“那麼現在,還會疼嗎?”
他的目光如有實質,細柳很快想起那柔軟而冰涼的觸碰,她一下背過身,烏黑的長髮滑落肩後,外面雨聲更急,敲打著檐瓦,她垂下眼帘,聲音似乎平靜:“不疼。”
急雨遮掩不了驚蟄陡然拔高的殺豬般的叫聲,烏布舜大約正在處理他後背的燒傷,細柳聽著這動靜,她一手撐著坐起身:“我要過去看看。”
陸雨梧不言,起身走到屏風旁站定,轉過臉,細柳已經掀被下床,他靜默地盯著她看了會兒。
誠如烏布舜所說,蟬蛻已經成了長在她體內的一副靈藥,哪怕阿赤奴爾岱再厲害,她所受的內傷也並不算太嚴重。
她還能自如地行走。
細柳走到門邊,手才將隔門拉開一道縫,一件披風忽然攏在她身上,她低眼,只見那雙筋骨漂亮的手正給她系衣帶。
他右手明顯有些用不上力,這樣細小的動作,他做得有點遲緩,但依舊給她系好了披風。
寬闊的衣袖底下,他手腕露出半截細布,細柳忽然發現,只是死了一個費聰,她心中還是不痛快。
陸青山站在外面,撐開一柄黃油布傘,陸雨梧接了過來,扶著細柳往對面去,還沒進屋子裡,便聽見雪花疲憊的聲音:“大醫都給你把藥敷上了,怎麼還叫啊?”
“還是疼啊!”
驚蟄聲音都啞了。
細柳與陸雨梧走進去,烏布舜滿頭大汗,正用濕帕子擦手,桌上擺滿了瓶瓶罐罐,雪花就立在床前。
驚蟄趴在床上,一片肩背上敷著厚厚的,乳白色的藥膏,他手緊緊地抓著床沿,臂膀都是汗,眼皮耷拉著,還嚷嚷著疼。
“真是豬都沒你叫得慘。”
雪花掏了掏耳朵。
“你才是豬……”驚蟄正還嘴,眼皮抬起來卻看見細柳與陸雨梧,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愣了一下又忙道,“細柳你怎麼過來了?”
細柳看向烏布舜:“他怎麼樣?”
烏布舜接來雪花遞的一碗蟲茶喝了幾口,說:“阿赤奴爾岱那一掌,灼傷了他的心脈,但好在救治及時,不至於危及性命,多吃幾貼藥,將養著也就好了,這燒傷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有好藥給他治。”
“他傷得還沒你重呢,就叫成這樣。”
雪花在旁邊說道。
“你懂什麼!”
驚蟄扭頭瞪她:“細柳一直是紫鱗山最利的刀,以前受再重的傷,她也依舊大殺四方,我又不像她……”
細柳沒理會他們兩個,目光在屋中環視了一圈,烏布舜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似的,笑了笑,說:“舒敖更沒什麼大事,他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又力竭,此時正在隔壁睡著呢。”
細柳沒說什麼,點點頭。
陸雨梧回過頭,見陸青山等在不遠處,他便低聲對細柳道:“阿赤奴爾岱如今正在州署大牢,我先去看看。”
細柳並未對阿赤奴爾岱下死手,他此時還活著。
細柳“嗯”了一聲,見他轉身與烏布舜說了兩句話,便轉身出去了,外面陸青山撐起來那柄傘,陸雨梧走下階,青色的衣擺在雨幕中拂動。
細柳收回視線,轉過臉卻倏爾對上驚蟄那副不懷好意的神情,細柳眉心一跳,果然見他下一刻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咧起嘴角:“嗯……昨天,我和苗阿叔都看到了哦。”
“看到什麼了?”
雪花嗅到點不尋常的味道,忙將腦袋歪過來。
“就是我們在府庫里救糧的時候,我跟苗阿叔兩個扛著糧都出來了,回頭一看,他們兩個人呢?然後我們又趕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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