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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又從玉海棠嘴角淌出來,她的聲音變得模糊:“我不再是玉海棠了,我是程芷絮,我死之後,程家——九族盡滅。”
她好像看見了一隻蝴蝶,從搖晃的燭焰中飛出來,那是苗地獨有的那種蝴蝶,它翩翩飛舞著,玉海棠的目光也隨之而恍惚。
蝴蝶往光里飛去,而光里,有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露出一個冰消雪融的笑容,聲似喃喃:“平野,我來找你了……”
第105章 立夏(三)
羊山大戰斷斷續續持續五日,第六日破曉,達塔主將波穆爾戰敗,被譚應鯤手中一把先帝御賜的銀鱗斬馬刀砍下頭顱。
第七日,失陷蠻族之手幾十載的萬霞關,得以收復。
波穆爾雖老,卻也是個十分厲害的老蠻子,譚應鯤雖砍下了他的腦袋,但也受了重傷,軍醫進進出出忙活了許久,直到三日後譚應鯤方才真正清醒過來,他一睜眼就看見岑佑德坐在一邊偷偷抹淚,他“嘖”了一聲:“天惠,我還沒死呢,何必急著號喪?”
“大將軍!”
岑佑德怕他亂動,連忙道:“您後背上了藥,千萬別動!”
“上藥了?”
譚應鯤往後望了一眼,只見黑乎乎一片,“這藥怎麼跟羊糞蛋子似的,看著就噁心。”
“是軍醫專門給您調的燙傷膏,”岑佑德看著他後背,那黑乎乎的膏藥也遮掩不住底下大片燒傷的皮肉,他恨恨道,“狗娘養的蠻子!波穆爾的詭計原來就是這麼多的炸藥!在錦屏山活埋了何大統領還有咱們那麼多的兄弟還不夠,咱們都打到萬霞關去了,他們竟然還有炸藥!”
“波穆爾也是掏空了自個兒的家底來打這一仗的,近些年非只是我大燕天災不斷,他們達塔十九部的草場也抵不過無比嚴寒的冬天,牧草枯死,牛羊凍死,他們的損失也是不計其數,”譚應鯤趴在枕頭上,接了岑佑德倒來給他的一碗茶抿了幾口,干啞的嗓子終於好受許多,“算起來去歲今年,他在我這兒連吃幾個大悶虧,達塔王庭的那些貴族看他只會更不順眼,貴族若不肯平攤軍費,波穆爾就打不了仗,比起爛來,達塔十九部跟咱們各有各的爛,但他波穆爾想從老子手裡奪走博州,他做夢!”
說著,譚應鯤忽然哈哈笑起來:“哎,天惠啊,那老小子的頭顱呢?別扔了啊,咱還可以當個球踢著玩兒!”
“您快別亂動了!”岑佑德見他支起身子,連忙說了句,隨後他靜默了一瞬,又說,“在萬霞關的關口上掛著呢,咱們得給犧牲的兒郎,還有……那些自盡的萬霞關子民看看他的下場,好讓他們知道,咱們給他們報仇了!”
譚應鯤忽然不笑了,他的神情變得肅穆許多,波穆爾將重兵全都壓在羊山孤注一擲,引他來援,然而他從隴坡趕往羊山卻並未押上所有的底牌,他留了數萬燕兵在隴坡,也正是這數萬燕兵拚死突破達塔放鷹山防線,如利刃一般直插萬霞關。
譚應鯤以少于波穆爾的兵力與他相持不下整整四日,這四日中,他們雖被波穆爾逼退至錦屏山下,但沒有一個燕兵肯再退一步,因為再往後,便是被活埋在碎石堆里的同胞,他們可以踩著同胞的血肉去為他們報仇,但絕不會踩著同胞的血肉撤退。
譚應鯤硬生生堅持四日時間,第五日隴坡兵力便壓去了萬霞關,萬霞關的蠻人守兵慌張之下,竟然拖出萬霞關全部的燕人奴隸擺在陣前,以此阻止燕兵進攻。
但出人意料的是,所有燕人奴隸一見到身穿大燕甲衣的燕兵們,便嚎啕大哭,隨後全部自盡於陣前。
“我愧對萬霞關子民。”
譚應鯤低聲說道。
岑佑德起身說道:“是那些蠻子太可惡!眼見守不住萬霞關,他們便用起了炸藥!太祖皇帝在時,萬霞關軍民一塊兒修的工事,如今全都被蠻子夷為平地了!”
蠻人就是如此,他們始終高傲地認為,草原才是他們靈魂歸附之地,氈帳才是他們的家,他們不喜歡中原的房舍,中原的建築,對於不喜歡的事物,他們會不遺餘力地毀滅,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這個地方徹底變成他們的。
“還有一事,險些忘了稟報,”岑佑德忽然想起來,略微收殮了一下情緒,說,“那阿赤奴爾岱死了。”
“怎麼死了?”
譚應鯤有些詫異。
“咱們攻下萬霞關的時候,他便在羊山大營里發了瘋,嘴裡不停地罵著燕人,生生掐死了任松,隨後自殺了。”
岑佑德提到“任松”,他有些羞愧地低下頭:“我對不住大將軍,他是我的兵,可我卻不知道他竟然從一開始就包藏禍心……若不是您從前吃了幾回波穆爾的悶虧後便對軍中機密嚴防死守,只怕他還……”
“這怎麼能怪你呢?”
譚應鯤搖搖頭:“你和他是老鄉,他一開始跟著你又盡心盡力的,他有心掩藏,你又如何能輕易看穿他皮囊底下到底是人還是鬼?”
說著,他冷笑起來:“只是這任松滿心以為阿赤奴爾岱是他的救世主,卻不知道,阿赤奴爾岱根本沒把他當個人物,隨手扔給一隻狗剩飯吃,狗就心甘情願跟著他了,可有一日他餓了,狗就得成他鍋里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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