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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輕的莊稼漢子端著碗過來說道。
好些人聽了,也連聲附和。
“剿匪這事,咱們總歸只能指望官府,就盼著那些官老爺們行行好……”
老村長哀嘆一聲,手中的熱湯都快涼了,聽見外頭雷聲大作,心知又要下雨,便起身張羅著讓人去將才排過積水的縫隙堵上,免得夜裡再有雨水滲進來。
細柳靜默的在石室里聽罷這番話,又聽一陣步履聲近,她想要起身卻渾身無力,視線不經意一垂,落在床邊那雙男子式樣的黑靴上。
外面火堆橙黃的光照在石壁上,映出一道影子,細柳看見那青衫烏髮的少年進來,冷白眼皮褶痕舒展,濃而長的睫毛在眼瞼底下投了兩片闌珊的影。
他正看懷裡抱著的那隻狸花貓。
火光照見他筋骨漂亮的手背,上面交錯鋪陳著幾道貓爪子抓出的血痕,狸花貓一點也不習慣他這個陌生人,一雙圓圓的眼睛始終警惕地盯著他,嘴裡不斷發出威脅的聲音。
但他卻還敢用手摸一摸它的腦袋,捏著小半塊糕餅,湊到貓嘴邊。
它餓得很了,只嗅了嗅味道,就什麼也忘了,低頭就去咬糕餅。
陸雨梧彎唇,抬首望見石床上那女子面容蒼白,雙眸冷如靜水。
而細柳卻在看他天青色的衣袂底下,一雙赤足。
倏爾,又四目相接。
“姑娘,要吃嗎?”
第5章 寒露(五)
悶雷聲滾,夜雨瓢潑。
燃燒的柴堆勉強驅散了些崖洞中的陰冷濕意,細柳傷重,渾身無力,起不來身,手裡捏著半塊陸雨梧方才遞給她的糕餅,勉強抿了幾口老嫗餵給她的熱湯。
干啞的嗓子這才好受了些,細柳輕聲道:“多謝。”
老嫗笑笑,踅身出去。
幾個小孩兒擠在這間石室里,細柳抬眼,看著坐在石上的少年正將油紙包里碎掉的糕餅一一分給他們。
他氣質溫文,說話聲音又好聽,那些小孩兒一點也不怕他,一口一個“大哥哥”地叫。
一個站在後頭,年約六七歲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才鼓起勇氣,慢吞吞地去接他遞來的半塊糕餅,卻被前面一個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小男孩兒截了胡。
小男孩兒飛快塞進嘴裡,小姑娘睜大雙眼看著他,臉頰鼓起來,眼圈兒一下紅了,正要哭,面前卻忽然又遞來半塊糕餅。
小姑娘抬起頭,發現是躺在石床上的大姐姐,她看著細柳慘白的臉,忘了哭,也沒有伸手接,腦袋耷拉下去,小小聲:“姐姐吃。”
細柳不言,只將糕餅遞入她手中。
油紙包里的糕餅分完了,圍在陸雨梧身邊的小孩兒們終於跑出去,陸雨梧撣了撣衣袍上細碎的餅渣,將小姑娘拉到火堆旁坐下,說,“吃吧。”
糕餅里裹有奶酥,小姑娘咽了咽唾沫,她咬下一口,看見趴在自己旁邊的狸花貓,她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腦袋,也揪下一塊給它吃。
細柳身上搭著的衣裳因為她方才的舉動而疊至腰間,此時她方才注意到自己已換了身粗舊的麻布裙,怔愣一瞬後,她下意識去摸腰側,刀並不在。
“你身上傷勢很重,所以我請阿秀的祖母給你換了身她的。”陸雨梧手中捧著一隻瓷碗,熱霧上浮,暈淡幾分他的眉眼。
小姑娘也抬起臉來說,“姐姐,你的衣裳髒了,我去看看阿婆給你洗乾淨了沒有。”
細柳立時想起方才那位給她餵過熱湯的老嫗,想來她便是這小姑娘阿秀的阿婆,細柳才回過神,便見阿秀已站起來,往外面跑去。
石室內一霎寂靜下來,火堆里偶爾有噼啪聲。
外頭雨大,有水順著石縫滲入,石壁上潮濕一片,細柳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雙足冷得像是沒有知覺。
“你的雙刀我就放在你身側的稻草堆下。”
陸雨梧言畢,回頭見她這樣,“有此一遭,於姑娘而言當真是無妄之災。”
冷不丁的,細柳聽見這樣一聲。
她朝少年看去,正逢他往火堆里添入幾簇柏枝,火焰“卒”的一聲升高,散開,灼人的溫度帶著濺開的火星子迎面撲來,陸雨梧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後仰。
撲面的暖意令細柳覺得唇齒間的冷似乎少了些,柏枝很快燃盡,火光回落,她撇了一眼少年被火星子燙紅的腳踝,“公子不食人間煙火,亦遇無妄之災。”
“穿上吧。”
細柳沒有太多力氣,聲音也輕:“反正我躺在這兒,到底只能浪費你一番好心。”
她指的是放在床下的那雙靴子。
“等你能動了,自有不浪費的時候。”
陸雨梧又坐回火堆前,他避開大片柏枝,從底下抽出一根柴來,往火堆里一扔,卻聽身後女子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堯縣的棗樹村,”陸雨梧撫平衣袂的褶皺,“對不住姑娘,是我的輿圖有誤,走錯了方向,在你昏睡之時,我問過這些村民,他們說永西有反民為匪,如今正盤踞在羅寧山上,約莫兩千人,可謂窮凶極惡。”
說著,他輕嘆一聲,“眼下我們只能在此暫避,卻還不知要耽擱到什麼時候。”
火光映照細柳一張蒼白清癯的臉,波瀾不顯,“你既說他們是永西過來的賊寇,那麼永西總督府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剿匪,總歸是官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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