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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太多傷了,新的舊的,大約是在遇見那群孩子之前,還有其他人也打過他的主意,”康祿回想起那個時候,陸雨梧身上沾著羊的鮮血,他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卻比密光州任何人都要明亮銳利,“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他後來對我說,他花了半個月釐清密光州的各路勢力,最終選中我。”
“我帶他回去,他腳上的鐐銬反覆磨破他的腳腕,以至於他每走一步都是血,”康祿抬起頭,望向天邊的殘陽,“但是他一聲不吭,沉默得不像他那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後來我幫他砍開了鐐銬,他才說了一聲謝謝。”
康祿摸了幾下自己卷卷的頭髮,又說:“說實話,我不是沒見過流放過來的犯人,那些人要麼自己病死,要麼被人打死,他們也許從來的路上就已經開始絕望,但陸雨梧不一樣,他來的時候並不絕望,也無時無刻不在求生,好像哪怕只要有一絲可能,他也可以堅持得下去。”
“他手上和腳上的傷太重了,我也沒什麼好傷藥給他治,但是好在沒兩個月便有他的一個朋友找來了。”
說著,康祿猶豫了一下,“應該算是朋友吧?那個人對陸雨梧很好,但陸雨梧卻並不願意理會他,繞是這樣,那個人也留了下來,他帶的傷藥很好,但是陸雨梧右手的手筋實在沒救了。”
康祿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被陸雨梧看中,直到他順利除掉那個常年與他作對,一直企圖吞掉他所有人馬的黑水幫老大,他方才真正見識到陸雨梧的手段。
小幫如魚蟲,張口也吃得下去,但稍微大一些的勢力,陸雨梧帶著他假意投靠過,也趁機反水過,是打是和,什麼時候走哪一步,康祿糊裡糊塗地就跟著他那麼過去了,陸雨梧從沒藏在後面過,而是跟他一起風風雨雨的,精準地算好每一步。
住進這座南觀音山下的寨子裡的第一日,康祿問過他,為什麼要搶他的羊,而不是別人的羊,他記得那天陽光很好,可是那少年身上有累月的清寒,他清瘦極了,卻因為與康祿打打殺殺日久,一副少年溫和的身骨亦蛻變出鋒利的模樣。
“你身上有一種俠氣。”
少年慢慢地用墨錠在康祿送的那個寶貝破硯台里就水研磨:“這裡的人殺人殺得多了,他們就不會覺得生命可貴,吃人吃得多了,他們就會變成怪物,你立幫只守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你殺人,只憑快意恩仇,你還不是個怪物,還保有你的良善。”
如果不是他說,康祿還不知道自己竟然也算個良善之輩。
身邊人忽然“哇”的一下哭了,康祿嚇了一跳,他碗都差點沒端住,沒好氣道:“喬大人,你做什麼呢?”
喬四兒含著兩包淚,吸吸鼻子:“我想到,那個時候我恩公在這裡都要活不下去了,我呢?我就算心裡難過……也還是每頓都吃兩大碗米飯!我真他娘的不是人哪!”
他捶胸頓足,使勁反省。
“……”
康祿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口喝光了熱湯,看了一眼書房那邊,想起了點什麼,他湊近喬四兒,神秘道:“哎,喬大人,你知不知道陸雨梧心愛的姑娘們?”
“……們?”
喬四兒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細說,什麼叫……們?”
康祿看他那副樣子,知道他不信,便在自己懷裡掏啊掏,掏出來一個紙團,他一邊展開,一邊說:“這是我趁陸青山那小子不注意,從桌子腿兒底下順來的。”
他將皺巴巴的一張紙展開來,遞到喬四兒面前,下巴一抬:“陸雨梧他練字老是練這些,你看看,是不是姑娘的名字?”
喬四兒也好奇極了,定睛一看——
細柳。
圓圓。
周盈時。
他麵皮抽動了一下:“呃……”
康祿拍了拍他:“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姑娘的名字?”
“……是。”
“陸雨梧這小子,想不到他還挺嘿嘿……”康祿激動地挑眉,“雖說我不識幾個字,但這看起來……得是三個姑娘吧?你認識嗎?”
“認識。”
喬四兒撓了撓腦袋:“……但我只認識一個。”
細柳姑娘他知道,堯縣一別,也不知道她如今好不好。
但是,剩下的兩個都是誰啊?
第89章 雨水(六)
永嘉二年的冬天是近二十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哪怕宮人們鏟冰鏟雪很是勤快,不過一個夜晚的功夫,紫禁城的琉璃碧瓦又被冰雪嚴絲合縫地覆蓋起來,碩大的冰溜子垂掛在檐角,被早上薄薄的日光一照,是一種浸透寒氣的晶瑩。
此時下了早朝,百官們結著伴從金鑾殿裡出來,趕緊從宮人手裡接來厚披風裹在身上,好在階上的冰雪被及時鏟過了,不怎麼滑腳。
“這天也太冷了,也不知道咱大燕是怎麼了,聽說海州府那地方都雨雪不斷,積雪足有數尺之厚,那可是海州府啊!本該是個常年炎熱的地界!更不提其他地方,雪災一回又一回地報上來,那麼多的百姓不是凍死就是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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