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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說不下去了。
“無論如何,你我都得頂住壓力。”
外頭風雪呼嘯,鄭鶩忽然將茶碗往案上一放,他抬起臉來,神情肅正極了:“不能由著陛下將那麼多的兵力全壓在大樊邊上,大不了你我也學他馮秉儀一回!老都老了,本就沒幾年活頭了,可秋融他們還年輕,這大燕的天下日後靠的也不是你我這樣的老傢伙,多少擔子總歸得是後生來扛。”
“遲早有一日,你我這樣的老樹會枯,會死,可還有樸樕新生,成蔭,成蔽,多少舊死新生,周而復始,浩浩湯湯,為天下人。”
汀州正是濕冷的時候,鹽運司後衙里的太平缸都結滿了冰,衣袍青黛的侍者在庭內除雪,陸青山將一個玄衣男人領入書房中,陸雨梧正在書案邊坐,腳邊一隻炭盆,裡面炭火燒得正旺。
那人見了陸雨梧,便俯身作揖:“小陸大人。”
他正是紫鱗山汀州分堂的堂主,山主細柳走前,曾命他聽陸知州令,配合陸知州共抗東南反賊。
“明堂主,請坐。”
陸雨梧放下手中的公文,抬手示意。
明瑞生卻不敢坐,忙從懷中取出一隻紫竹管,道:“山主此前有令,調查沈芝璞身份一事若有下文,便分兩封‘紫電’,一封傳信西北給山主,一封傳來汀州給您。”
陸青山見此,便立即接過那明瑞生手中的紫竹管來打開,將裡面的紙條遞給陸雨梧。
“先太子生前常居明園,東宮中人亦因此而常在明園隨侍,楊雍楊護法查過東宮的記錄,卻並未在其中找到沈芝璞其人,但這也實屬正常,先太子身邊有些近衛是很隱秘的,楊護法找到當年明園中的舊人,這才真正確定了這沈芝璞的身份。”
明瑞生見陸雨梧低眼在看紙片上的內容,他將楊雍傳給汀州分堂更具體的消息都說了出來:“他的確是太子身邊的親衛,不同於那些在明面上的,明園舊人親口承認,沈芝璞是先太子秘而不宣的心腹,先太子十分信任他,所有秘密之事,幾乎都是沈芝璞來替先太子辦的。”
紙上簡潔,遠沒有明瑞生這番話來得細緻,陸雨梧看著最後一行字,抬起頭來:“當年沈芝璞曾奉先太子之令下汀州,然而此人自來到汀州之後,便音信全無了?”
明瑞生點頭:“是,那時先太子背疽復發,來得又迅疾,不過半月便不行了,先太子咽氣前,還曾問過底下人,沈芝璞從汀州回來沒有。”
原先因為周昀的《蘢園手記》中提到沈芝璞,陸雨梧方才知道他這個人,但沈芝璞身份成謎,明面上幾乎找不出一個真正識得他的人,而今有了明園舊人親口佐證,可見沈芝璞果真是先太子心腹。
明瑞生說道:“推算起時間,沈芝璞應該是死在先太子之前。”
外頭風雪正盛,檐下的燈籠被吹熄一盞,窗邊的燈影淡了,陸雨梧半隱在陰影中,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扣了兩下案角,恍若自語:“那時藩台大人正在汀州做知州。”
他口中的藩台,便是如今正住在州署衙門裡的慶元布政使,丁冶。
汀州的州署衙門,乃是丁冶的老衙門了。
周昀一案後高升的非只是一個陳宗賢,丁冶也是其中之一。
“還有一事……”
明瑞生看向他:“楊護法這回非但查出沈芝璞的身份,還從那明園舊人口中得知,當年有一位姓鄭的先生常秘密出入明園。”
姓鄭的先生。
陸雨梧一瞬抬眸。
明瑞生沒有多賣關子,如實說道:“楊護法說,那位進過詔獄,後來又被人保出來,從犯官變成草民的鄭先生,十有八九便是如今的鄭閣老。”
進了詔獄的人,沒有幾個可以活著出來。
但陸雨梧知道一個例外,便是他的老師鄭鶩。
老師是他祖父親自保出來的。
陸雨梧眼底浮出一分驚愕,他只知其一,卻不知道老師什麼時候與先太子有過來往。
明瑞生將該稟告的都稟告完了,也不多留,很快便趁著夜色離開,陸青山端來一碗藥茶才放在陸雨梧案前,轉過身見呂世鐸披雪而來,他便又出去奉茶過來。
“小陸大人,你發什麼呆呢?”
呂世鐸湊到炭盆邊上,接過陸青山遞來的熱茶,他吹去熱煙,略抿一口,看陸雨梧書案上那一堆的公文,他不由嘆了一聲:“藩台大人找來這麼些積灰的案卷讓你料理,也不看看這些都是哪年的老黃曆了!如今東南亂成這樣,不知道哪天反賊就要打到汀州來,他還有功夫讓你處理這些東西,分明就是抓不住你的錯處,便只好用這些東西為難於你。”
陸雨梧早將那紫電給燒了,但那些墨字似乎還印在他腦子裡,此時他回過神來,抬頭看向呂世鐸,淡淡一笑:“您今日火氣這麼大,又是受了什麼氣?”
“受些閒氣算什麼?”
呂世鐸沒有反駁,捋了一把鬍鬚:“在撫台大人,藩台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咱們這些日子查幾個綱總,查幾個鹽場,乾的那是釜底抽薪的事,抽的還是這二位大人的薪,若是一著不慎,被他們拿住話柄,那便是砍頭的重罪。”
“但您是堂堂正正的慶元巡鹽御史,本就有監察鹽政,糾舉不法的之責,”陸雨梧略微按了一下衣袖底下的手腕,“您遵的是大燕律,無論是藩台大人還是巡撫大人,譚駿這樣的馬前卒死了,他們明著是不能插手鹽政事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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