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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這就讓人去準備!”趙知縣說著,便拍了一下身邊的劉師爺,劉師爺朝陸雨梧又行一禮,趕緊一撩衣擺去使喚人了。
日光被掩埋在層雲之後,天色陰陰的,霧氣遲遲不散,陸雨梧在後堂上坐,趙知縣親自奉上一盞熱茶,才在下首落座,劉師爺便與兩個衙役將那穿著囚服,蓬頭垢面的瘦小男子押來堂內。
“公子,此人名喚蔡六升,在荊黃嶺上為匪,因為瘦小而力氣不夠,他常作望風探路之事。”趙知縣向陸雨梧介紹道。
陸雨梧頷首,將那囚犯打量一番,喚:“蔡六升?”
蔡六升戰戰兢兢,幾乎不敢直視上首那位年輕的公子,他只看這堂內堂外數名持劍而立的黛袍侍者,又注意著縣令對其恭敬的態度,他忙躬身,“小的,小的蔡六升,拜見貴人……”
“聽說殺害慶元府鹽商的真兇,是你指認的?”
陸雨梧將茶碗擱在案上。
“是。”
蔡六升低著腦袋。
陸雨梧道,“好,那就請你再將當日情形細細道來。”
蔡六升雖不明白自己分明已寫過供詞,卻還要再審,但他也不敢多問,只得如實複述:“虎爺……就是我們這幫人的老大,他,他說最近過路的鹽商多,所以讓我們支起個茶棚,想狠狠地宰過路的鹽商一筆……可,那天下大雨,有兩個女子,一個戴著帷帽,看不清楚臉,另一個腰上有兩柄短刀,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跟他們同行的還有個十三四的少年,他們看著就不好惹,我在茶棚附近的樹上,就看見他們打了起來,然後那個少年追出茶棚,鹽商的馬受驚,車上掉下來個箱子,裡面飛出個人來……”
蔡六升說道,“那個人有火銃!”
他口中手持火銃的人,陸雨梧也親眼見過,那人身手不凡,又藏身箱中,一定有其不可告人之密,絕不是一個鹽商那麼簡單。
“公子,”
趙知縣起身作揖,試探道,“您那時亦在場,不知公子可看清其人面目?”
陸雨梧抬眸看他,“自然。”
趙知縣見他面色如常,心中暗道,這位陸公子那日看清了那譚二爺的臉,卻又好像並不認得譚二爺似的。
“然後呢?你還看到什麼了?”
陸雨梧再問蔡六升。
“小的心裡害怕,從樹上摔下去,就跑了……”蔡六升說道。
陸雨梧輕皺起眉:“這麼說你實則並未親眼目睹那位姑娘殺害慶元府鹽商所有人?”
“我,”
蔡六升囁喏著,“……小的見她功夫好,不是她又是誰。”
聽罷,陸雨梧不打算再問下去,他對趙知縣道,“趙大人可聽清了?即便我當時不在場,此人的證詞也不足為信。”
“公子說得是。”
趙知縣訕訕的,“因而下官也只是將那位細柳姑娘當作嫌犯,並非坐實啊……這不是眼下只有這一條線索麼?”
說罷,他讓人將蔡六升帶了下去,又對陸雨梧殷勤道:“公子身上有傷,還是要珍重自己啊。”
堂外秋風起,漫捲枯葉簌簌而動。
陸青山扶著陸雨梧走出來,迴廊盡頭有個人跪在風口,冷得他蜷縮著身子,卻也沒挪動一下。
“勸之,讓他走!”
趙知縣擰著眉頭,命令身邊的劉師爺。
“他是誰?”
陸雨梧看著幾個捕快朝那跪著的人去,便問。
“公子不知,他叫喬大,他爹喬忠原本是咱們衙門裡的一個白役,前些天孫典史將他派撥去牢中做獄卒,哪知他卻被小兒子煽動,私自帶人入牢獄重地,故而大人削了他的職,將他和他小兒子押在牢中,他這是來求情的。”
劉師爺解釋道。
陸青山在旁,想起昨日獄中之事,他立時上前對陸雨梧耳語一番。
陸雨梧心下瞭然,對趙知縣道:“不知趙大人要如何處置他們父子?”
趙知縣正欲開口,那邊的喬大卻死死抱住一名捕快的腿不肯走,大喊道:“老爺!縣尊老爺!求您發發慈悲吧!我爹他是為了救四兒啊……四兒他中了毒,再關在牢里不醫治,他會死的!求求您老爺……”
喬大的額頭在石階上磕出血印子來。
“趙大人,無論如何喬家父子罪不致死,”陸雨梧側身對趙知縣道,“還請你先將那喬四放出來醫治,不要在牢中白白耽誤了性命。”
那麼大的燙手山芋都扔到這陸公子手中了,不過是一對兒微不足道的父子,趙知縣沒有多猶豫,朝劉師爺道:“勸之啊,你去將他帶到後衙里來吧。”
劉師爺應了聲,帶了幾個衙役出去。
陸雨梧披了一件披風在廊上坐,手中端著熱茶,一側是趙知縣在沒話找話地喋喋不休,他垂著眸,唇邊噙著淡笑。
看起來似乎在聽趙知縣說話,卻又好像只是在想自己的事。
劉師爺很快回來了,兩個衙役扶著那喬四兒在後頭走,他似乎是毒發了,嘴唇烏紫,抬起來一張臉,眼眶都是赤紅的。
此時風大,喬四兒雙腿綿軟無力,稍不注意左腳絆右腳,他踉蹌一下,雖被人扶得穩穩的,但他灰白衣襟里卻有散碎的紙片趁風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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