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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雍的臉色徹底變了,他一下抬起頭來。
細柳卻話鋒一轉:“兩個月前宮中死了一個妃子,說是得了急症死的,但得急症而死的人,身上怎麼會連一塊好皮肉都沒有?”
細柳說著,視線落在楊雍那張陰晴不定的老臉上:“花若丹若還在宮裡,今年與陛下大婚的皇后便不是賀氏,而該是她了。”
“楊雍,你也許對先帝夠忠心,但對咱們如今這位陛下來說,你對花若丹動了惻隱之心,便是對他不忠。”
細柳一針見血,剖開了楊雍那份隱秘的私心。
楊雍敏銳地覺察出她這番言辭底下的威脅,他心中一片陰寒,十分後悔自己從一開始就小瞧了這位小山主,否則他也不至於手腳根須全部被其折斷,只能乖乖來燕京向她低下頭顱。
“小山主。”
良久,楊雍嘆了口氣:“您到底要做什麼呢?整個紫鱗山都是皇家的,程氏為此付出了全族所有的血脈,只為了延續這份忠烈,我楊雍忠於先帝難道有錯?無論是我,還是您,忠於皇室,本就是我們的使命。”
“紫鱗山生來就是一把刀,是皇帝的刀。”
“我卻不姓程。”
細柳站在階上,神情平靜地凝視他:“但我既然做了紫鱗山的山主,那麼像你這樣的人只有一條路可以走,要麼死,要麼忠於我,先帝可以給你越過玉山主的恩寵,並不代表如今這位陛下肯給你,若他真的肯給,我亦有的是辦法讓你消受不了這份隆恩,別忘了,花若丹的失蹤可以是你在陛下面前拿住我的把柄,但也同樣是你對他並不忠心的鐵證。”
“還有,”
殿外有風吹來,細柳紫色的衣擺輕動,她輕抬下頜,“紫鱗山就算是把刀,它也該為天下人而利。”
楊雍瞳仁一縮,紫鱗山百年不見天光,在陰暗深邃的長淵裡消磨掉程氏一族的血脈,為帝王做盡陰暗之事,鞏固皇權。
四海之內的帆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都隨著帝王的好惡而動,他們像魚,百年之內換過一批又一批,但他們本就是為了這些而存在甚至消失。
此刻,楊雍像是被她話鋒中的大逆不道鎮住了,臉上說不清是什麼神情。
“小山主,從前是我楊雍小瞧了您。”
半晌,楊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像是萬般無奈,意味深長地感嘆起來:“從您派帆子去羅州的時候我就該知道,您敢貿然插手韋添裕的事,絕不是什麼池中之物……”
“你看,”
細柳打斷他,一雙淡漠的眸子朝他看去,“你還是這麼喜歡多管閒事,楊雍,我警告你,選了我給你的生路,那麼以後你就改改你那毛病,不該你知道的,你最好不要過問。”
“我手裡有多少帆子,您不是都查清楚了嗎?”
楊雍苦笑一聲:“我多餘知道的,也就這麼一件了,如何敢再碰您的事呢?”
過了片刻,他又說:“小山主,若丹小姐的事,我早該謝您,出於忠心,我本不該由著她離宮,但出於私心,我卻……實在不忍。”
細柳隨手將那竹管拋到他面前,隨手將放在一旁的雙刀提起收回腰間,走下階去,不再看他一眼,繞開他往中山殿外去:“念在你才剛剛升任右護法,這張老臉還要顧一顧,這次我不罰你。”
今年的雪來得很晚,到十二月底才算真正下了一回,皚皚雪意蔓延整個年關,西北邊境的戰事卻並未因為這異常寒冷的冬天而休止,鄭鶩忙著給西北軍隊籌措軍糧,又因為從慶元到西北的運糧道太蜿蜒艱辛而犯了難,次輔蔣牧與吏部侍郎馮玉典趕在一月底重新修整了一下運糧路線。
永嘉二年二月初,韋添裕被斬首,緊接著便是一道聖旨發去密光州免除陸雨梧流放之罪,並賜金銀綾羅,因新的運糧道要經過密光州,特令陸雨梧暫留此地修整糧道,之後再委以他任。
去年年底的雪還覆蓋在與密光州遙遙相望的山脈上,如今已至初秋,密光州白天與夜裡的溫度差距更大,喬四兒他們已經有些習慣這裡的惡劣天氣了,身上總要有一件羊皮襖子,白天拴在腰間,太陽落山就將襖子穿上。
“咱……真要在藤石那塊地方修個縣城啊?”
康祿在火盆邊上坐著,聽見陸雨梧的話,心裡還有些打鼓:“不是只要修好運糧道就行了嗎?”
陸雨梧近幾日受了風寒,時不時地總要咳嗽幾聲,他面容清瘦而蒼白,身上披著一件披風,抬腕將桌上的輿圖按平整:“康祿,你憑什麼以為,你修好了糧道,慶元那些鹽商就會從這裡經過?”
康祿愣了一下:“路都修好了,他們為什麼不從這兒過?”
“密光州偏遠苦寒,又有密光州人茹毛飲血的聲名在外,若非被流放,絕無外人肯踏足此地。”
陸雨梧抬起眼帘:“你憑什麼覺得,那些鹽商會放棄從前相較安穩的遠道,來走這條充滿未知的近道?”
“喬大人他們幾個也不是流放來的啊,他們膽子就很大。”康祿看向喬四兒。
“……”
喬四兒連忙說道:“要不是恩公在這裡,我才不來呢!我還記得當時咱兄弟幾個,四頭驢子,進了密光州,就被人搶去了三頭,全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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