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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陸證看著他,“大燕有你這樣的將軍是大燕之幸,我從不懷疑你的用兵之道,你為聖上,為大燕盡忠職守,西北有你,我放心。”
“我也知道你心裡痛。”
陸證嘆了口氣,“你弟弟的死,明面上雖有一個侯之敬作為交代,但這底下的暗潮,你我皆不能涉足。”
提及弟弟譚應鵬,譚應鯤眼底暗下去許多,他手中握著茶碗,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日聖上留我時又提過此事。”
“今年開春那場敗仗其實並不完全只是因為缺糧,當時依照我的部署應該還算周密,但奇怪的是達塔人似乎掌握了我的進兵方向,提前有了應對之策,反倒使我們陷入被動,措手不及。”
譚應鯤的臉色有些沉重,“即便聖上寬恕了我,並未治我的罪,我思來想去那場仗,也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所以我上了一道密折,若西北軍中真有人做鬼,這將是一件極可怕的事,也是因為這道密折,聖上才會讓阿鵬帶金羽令暗中前往西北助我查清真相。”
“可他是常在官場上露臉的,身為聖上身邊的人,哪怕是地方大員也多的是認識他的,他只能藏身鹽商之中只求一個悄無聲息,”譚應鯤苦笑一聲,“哪知道這一趟……竟是天人永隔。”
“陸閣老,暗潮不能涉足的道理我知道,”他揉按了一下微酸的眼角,“二皇子已經被囚建安高牆,我也不求更多了,只是這回與您在干元殿上劃清界限,往後,我再不能正大光明來您府上拜會了。”
“不僅如此,”
烤熱的橘子被陸證握在手中這麼一會兒已經漸冷,他看著譚應鯤,“哪怕是像今夜這樣,你也不要再來了。”
譚應鯤一震,他轉過臉來,只見陸證神情平靜極了,雖生華髮,而雙目矍鑠,一副身骨老而彌堅,他不由失聲:“閣老……”
“今年開春你打了一場敗仗,朝廷里參你的摺子多如牛毛,但聖上卻一力壓下,不是因為他偏信於你,而是咱們這位大燕皇帝陛下哪怕體弱多病也絕不是個糊塗人,朝廷里什麼開支都能削減,但軍費——絕不能減。”
陸證徐徐說道,“蠻夷犯境一直是他心中大患,他認準了西北需要你這樣的人,哪怕一時的敗仗讓朝廷里不少人忘了你從前打了多少場勝仗,但他卻記得。”
“為君,他有他的用人之道,無論是用我,還是用你都是一個道理,你可以打一場兩場的敗仗,但你絕不能犯了他真正的忌諱。”
譚應鯤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如果他還是個年少的小子,他未必能聽得明白陸證今日所言的份量有多重,可他已經年逾四十,哪怕是個武將,哪怕遠在西北,他也仍與滿朝文官一樣被拘在同一個官場裡。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闖入詔獄痛打王進,更不會在干元殿上當著建弘皇帝的面衝撞陸證。
“史記有雲廉頗藺相如將相和,為後世稱道,”
陸證將冷透的橘子放到一旁,站起身,“但在聖上眼中,你我不能和。”
一個是當朝首輔,一個是掌握西北全境兵馬的大將軍,相權軍權皆在他二人之手,這如何能令建弘皇帝安然酣睡?
夜雨聲聲,敲打檐廊,陸證喚了聲他的表字:“展雲。”
“與我分道吧。”
一夜雨盡,清晨天還沒有亮透,驚蟄與來福都還在睡夢當中,細柳孤身出了府門,街上已有不少不避嚴寒的攤販在叫賣。
細柳找了張桌子坐下,要了一碗熱粥。
蒸籠里跑出來的熱氣短暫地輕拂她的臉,那攤主看著她,這個姑娘太清瘦了,臉色也實在蒼白,不見多少血色,他熱絡地道:“姑娘,要醬鴨嗎?裹著餅皮子吃,好吃著呢!”
細柳扶著左肩,看他從籠屜中取出來一碟醬鴨肉,她點了點頭。
攤主動作麻利地將鴨肉和薄薄的餅皮送來,當中一隻沒片過的鴨腿皮如赤紅琥珀,醬醃得極好。
一行青黛衣袍的侍者簇擁著一架馬車緩緩而來,晨風吹開帘子,陸雨梧咳嗽了幾聲,抬眸不經意一撇,只見橋邊早食攤上食客零落,一個紫衣女子背對著長道而坐,腰間銀飾亮眼。
“停下。”
陸雨梧立即道。
車夫立即停車,陸驤才要掀簾問聲怎麼了,卻見陸雨梧忽然彎身出來,他只得連忙下去,扶公子下車。
陸雨梧朝那道單薄背影走近,青灰暗淡的天色底下,她彎眉如黛,半垂眼帘,面前一碗清粥沒動,手中握了一雙筷子,在醬鴨腿上漫不經心地戳著,挑開皮肉,分離鴨骨。
陸雨梧步履倏爾一頓。
他卻沒忍住胸口悶意,悶咳一聲。
相隔數步,細柳耳力敏銳,她手中動作一頓,回過頭去,寒風吹拂,那年輕公子有一張清雋和煦的面龐,春碧色的衣擺隨風而動。
一時間,四目相視。
第52章 大雪(九)
“一起吃?”
細柳手中筷子未放,以一雙清霜似的眼看向他,早晨寒霧朦朧,她一道側影在這樣晦暗的天色里猶如水墨一筆。
陸雨梧幾步走近,在她身邊長凳上坐下來,那攤主很快便擺上一副筷子湯匙,笑眯眯地問:“公子要吃什麼?咱這兒有醪糟甜湯圓,還有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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