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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間,忽見家人走進來道:“夫人,採辦官即日要到了,如何是好?”朝霞道:“事急矣,快把小姐身上的衣服脫與朝霞穿了。小姐速速避去,只留我家小姐在此,他們見剃髮出家,自然罷了,朝霞便認做了二小姐一行。”雪夫人見事勢沒法,只得叫瑞雲小姐把身上衣服脫與朝霞穿了,朝霞穿起,宛然與瑞雲小姐一般。正是:
雖然不似千金體,也有娥眉一段嬌。
不一時,採辦官到了。隨照花名查驗,點到如玉小姐,見已是一個剃髮尼姑,忙叱道:“為何出家人也報了?”他連忙去了名字。點到瑞雲小姐,朝霞走上前面,採辦的內使,把來仔細一看,喝采道:“好一個有造化的女子,明日自中上意!”眾人就把朝霞扶上了轎,蜂擁而去。姑蘇城裡紛紛揚揚,到處只道是雪太守的女兒點去了。正是:
無端風雨來相妬,吹落枝頭桃李花。
直待東君親作主,這番春色許重嘉。
不知朝霞去後,梅、雪二小姐的姻緣畢竟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雪蓮馨辭朝省母
詩曰:
雙親未老已成名,人世榮華莫與衡。
有子果然諸事足,辭官原不為身輕。
離愁頓減同花笑,歡喜相逢擬夢情。
獨有倦遊人未至,空令二美計歸程。
卻說二小姐聞了柳友梅出使邊庭,招贅駙馬之說,心下已自驚慌。忽遇朝廷又點宮女,被人竟把名字報進,急得沒法,如玉小姐只得把頭髮剪下,扮作尼姑;瑞雲小姐要投江死節,幸虧朝霞一個女使反有丈夫氣骨,親身代往,力救此難。這一日點去後,雪夫人與二小姐倒好生放心不下,只得叫家人去打聽,看來辦官幾時起身,並看老爺回來的消息,家人去了不題。
卻說這報名的事,原是劉有美同著張良卿,在嚴相公門下時,聞知雪公與柳友梅出使邊庭,中了他計,又聞朝廷不日往蘇杭採辦宮女,便道是天賜機緣。因此在京中商議,寫了一封假書,二人給了假,星夜趕回蘇州,把假書叫張良卿先送至雪夫人處,慌了他手腳,亂了他主意。然後又叫媒婆來,吩咐了他進去說親,造出一段招駙馬沒對證的事,來哄騙他。誰料雪夫人立定主意,要等雪公回來,二小姐又立志不肯再嫁。媒婆來回復了,心上又氣又惱,又沒法,只得暗暗把二小姐的名字報進府縣,做個大家不得,行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計策。這一日,聞知雪小姐已點去,採辦官要上京了復。細細打聽,方曉得是一位小姐,一個小姐已落髮為尼了。心上又好笑又反悔又可惜。沒奈何只得往杭州,到家中看看,再作道理。張良卿與劉有美遂一同回杭州不題。
且說雪夫人叫家人出去打聽,家人去了一日方回來道:“稟知夫人,採辦官明日就起身了,太老爺的消息,出使後尚未有報,聞說小老爺已告假還鄉,就同蘇州府理刑楊老爺一同出京的,今早府里人已去接了,也只在早晚就到。”雪夫人道:“若早到一日,這點宮妃一事也就易處,如今已是遲了,幾壞了我二位小姐,空送了一個俠女。”
正說間,忽報小老爺回來了。雪夫人聽了,心上不勝歡喜,恰如拾著了活寶的一般。不多時,雪蓮馨已進內堂,雪夫人忙來接著,便說道:“我兒你回來了麼?”雪蓮馨答道:“正是孩兒回來了。”隨跪在地下拜了母親四拜。又與如玉小姐、瑞雲小姐相見過。雪蓮馨把如玉小姐仔細一看,記得昔日綠雲烏鬢,今變為道扮仙裝,不勝驚訝。又見二姐姐對著雪蓮馨俱垂首掩淚,心上一發疑惑,暗想道:“卻是為何?”又見母親看了二小姐掩淚,亦為出涕不語。雪蓮馨道:“孩兒為家國多艱,久離膝下,有缺晨昏,望恕孩兒不孝之罪。”雪夫人道:“這也不消說了。”才要開口,不免又掉下淚來。雪蓮馨忙問道:“今日母子重逢,至親聚首,正直歡喜,為何母親面帶憂容,二姐姐也愁眉不展,只是掩淚,卻是何故?”雪夫人只得拭乾了淚眼說道:“自你去後,家中不知受了多少驚惶。去歲聞你爹爹平安,心上稍寬。及到今春,報你與柳姐夫通中了,不勝可喜,感謝天地。哪曉得直到夏間,反無音信,我與你二姐姐又起了無限憂愁。誰料後來傳說你爹爹與柳姐夫出使邊庭,這一驚真是不小。但尚未知真假,直待你爹爹書到,方知此說是真。書中又說朝廷採辦宮妃,二女決宜改嫁的事,這一日叫我母女三人通驚呆了。孩兒,朝廷雖採辦宮妃,柳姐夫雖出使外域,你爹爹為何竟寫起改嫁二字來?”雪蓮馨驚問道:“母親,這是哪裡說起,爹爹並無書來家,為何說起改嫁二字?”雪夫人道:“這家書到虧你一位姐姐識破,知是假的,方才放心。哪曉得日後點宮妃的事漸漸真了。”雪蓮馨道:“點秀女是上意,果是真的。但二位姐姐系是出使大臣的婦女,人也不敢妄報。”雪夫人道:“可恨將名已報去,人已點去了。”雪蓮馨道:“哪有此事?如今二位姐姐現在。”雪夫人道:“若不是這個義俠女,你二姐姐已自不在了。今二位姐姐雖在,你柳姐夫卻已不在,叫你二位小姐雖生之日,猶死之年矣!叫你做娘的憂容何日得開,你二位姐姐的愁眉何日得展?”言至此,不覺又墮下淚來。雪蓮馨道:“母親你且免愁煩,爹爹與柳姐夫榮歸有日。點秀女的事,今孩兒已歸,料然沒事。少開懷抱,以俟歸期。”雪夫人道:“你姐夫出使邊庭,北主已招為駙馬,哪裡還有歸期?你大姐姐已矢志空門,二姐姐幾置身魚腹。縱使掬盡西江,洗不淨愁腸萬斛,叫我如何得開懷抱?”雪蓮馨道:“原來如此。這招贅駙馬之說,卻又從何處說來?”雪夫人道:“也從前日點宮女時節與你姐姐說親的傳來。說他在京師曉得的。”雪蓮馨道:“孩兒離京時曾打探爹爹消息,並不聞有此信。哪有此事!此總是jian人作惡,造捏百端,欲使人墮其詭計耳。”雪夫人道:“據你說來,此事又誰人造出?”雪蓮馨道:“母親可記得那日來說親的是說哪一家?”雪夫人道:“我尚記那日是說姓張姓劉的兩家。”雪蓮馨道:“都分又是張良卿、劉有美二小人造此風波耳。他在京與嚴府到柳姐夫處說親,今聞柳姐夫出使,又乘機構釁。前聞他二人也告假回來,必定是他兩個。jian人心曲,真似羊腸。幸二位姐姐貞心,始終如一,佇看玉鏡重圓,會見鸞釵復合。”雪夫人被兒子一篇安慰,一番分剖,方回嗔作喜道:“若得如此,慎毋忘義女朝霞。”雪蓮馨道:“朝霞又為什來?”雪夫人道:“朝霞已代吾女點進宮去了。”遂將點秀女朝霞身代之事細細與雪蓮馨說了。雪蓮馨嘆道:“不謂女流有此俠骨,是紅裙中紀信矣。聞楊年兄與採辦的內使在京曾有一面,想尚未起身,明日待孩兒同楊年兄去拜他。可把朝霞認為親妹,他自然另眼相看,不敢待慢。且等爹爹與姐夫還朝,好動一疏,救他出宮就是。聖明聞此義俠之女,天恩自肯釋放。母親與二位姐姐如今俱免憂愁。”雪夫人道:“如此甚好。明日你可就同楊年兄往拜,想採辦官即日進京矣。”雪蓮馨道:“孩兒曉得。”母子二人說罷,如玉小姐與瑞雲小姐聽說柳友梅無事,亦放心歸房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