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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連適應束縛都帶著一股熱烈的明媚。這裡有無數見不得光的人憎惡、嫌棄他的單純快樂,無數人就是想看他墮入麻木,和人世同化,也變得惡毒陰暗。
但直到現在,顧小燈仍舊明快輕盈。
顧瑾玉不再恨顧小燈。他只是在尚未愛上顧小燈的時候就已經把他當成了理想。
理想高潔,欲望赤裸。
他就這麼注視著他,從天銘十二年注視到天銘十七年。
從迷茫的高潔一步步到清晰的赤裸。
第二卷 天銘十七年
第28章
天銘十七年,初春正月二十三,春雨聲蕭蕭,堂屋東窗下,坐著個用功到抓狂的漂亮精神小伙。
他翻看著醫書,嘴裡振振有詞地念著各種藥物藥性,背得煩躁時就會忍不住抓一下後腦勺,如此背過三四頁,抓了五六回,把自己的髮髻都抓凌亂了。
他正背得專注,身後傳來了輕喚:“表公子。”
“昂!”
十七歲的顧小燈轉頭看去,髮髻歪斜,鬢髮散亂,眼神明亮潤澤,沒有衣物遮擋的臉、頸、手都清透白亮得發光,凌亂時是凌亂美,正經時是正經美,正是青春逼人的年紀,扯斷的纏在指間的頭髮都洋溢著光澤。
“叫我幹嘛,有什麼好吃的嗎?”顧小燈看到奉恩手裡拎著個食盒,眼睛就亮了。
“竹院那邊送來的。”奉恩把食盒拿到餐桌上放著,剛掀開半個蓋,顧小燈就棄書投食,一溜煙跑過來瞧是什麼好吃的了。
奉恩剛要報出點心的名字,就聽到顧小燈樂呵呵的笑聲:“胖乎乎的,一看就好吃。”
他開心地拿起裡頭的銀簽叉了一塊吃,甜點都塞進嘴巴里了才反應過來,鼓著半邊臉頰詫異道:“等等,竹院那邊的?蘇公子來了?”
奉恩看著他,一時有些無奈。
這都幾年了,顧小燈還是不時忘記整頓儀表、端正儀態,總是不時把自己弄得像現在這樣傻裡傻氣。
勿怪旁人總偷偷嗤笑他俗氣愚鈍,便是承認他容貌好,也要擲地有聲地說一句俗艷。
這幾年,在各種鍛體和調教下,他一厘一寸都沒長歪,好看得一年比一年刺眼。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心性依舊跳脫,有時虎,有時糙,有時上房揭瓦,有時上躥下跳,時時齜著一口好牙窮開心,顯擺他那甜兮兮的梨渦,實在不像個貴公子……雖然身份也確實不是,但連個架子都不撐撐,實在是有些跌份。
奉恩這幾年裡無數次替他捏把汗,總怕竹院那位蘇大少爺嫌他無禮無狀,哪天膩了就不要他,把他丟給葛家的或是關家的,那不得被欺狠弄透。
幸虧蘇家公子好耐心。
也幸虧顧小燈好相貌。
奉恩帶著笑嘆口氣,說不上是欣慰還是慶幸:“是,蘇公子晌午時到了,在這邊住三天,而後再回蘇家去。”
“哦!”
顧小燈點頭,繼續帶著垂涎的快樂神情吃點心。
不一會兒他就把精緻但是沒多少的點心幹完了,拍拍手轉身繼續去讀醫書了。
奉恩的笑意頓時變成了苦笑,只得收好食盒,走去勸勸他:“表公子,您和蘇公子也有時間沒見了,現下不去竹院看看麼?”
“不用了。”顧小燈笑著翻書,“蘇公子一定很忙,新年和元宵才過了沒多久,再過一陣子又是他生辰,他們蘇家要交際的人多,現在到顧家來大概也是為了走走關係吧,我也很忙的,就不去打擾他了。”
奉恩一時沒能懂他是發自真心地替蘇明雅著想,還是年關那會和蘇明雅鬧的脾氣還沒消下去。
一想到這一茬,奉恩又想嘆氣。
這幾年裡他旁觀著,橫看豎看,知道顧小燈能繼續這般肆意輕快,和蘇明雅明里暗裡的縱容呈直接關係。說句扎心的,若非憑著這位宰相府公子的各種青睞,顧小燈怕是連顧家的各種家宴都沒法參與,反而要頻繁進禁閉室。
同代之中,也只有蘇明雅有條件能這麼寬宏和慷慨地待他。大抵正是因為明里暗裡的寵溺,顧小燈還能“蹬鼻子上臉”地發脾氣。
去年年關那陣子,顧小燈聽到一些有關他自己的不好謠言,氣得他趕在書院放年節前,在學子院裡挨屋挨戶地敲門,按照順序一個個追問。蘇明雅也得知了這事,讓僕人帶他去竹院消消氣,顧小燈倒也沒向蘇明雅“告狀”,只說了一個讓他不痛快的事,不知是誰在私底下喊他是“蘇山卿”。
顧小燈炸著毛,蘇明雅順順他,應道無傷大雅無甚不妥,結果顧小燈的毛更炸了,鼓成個河豚樣跑回來。
直到現在,快一個月了,兩人都沒再見面。
按著奉恩的觀察,竹院多久不搭理顧小燈都屬正常,但顧小燈這個黏人精、怕孤獨怪能這麼久不提蘇明雅一個字,實屬是不太正常。過去幾年裡他鮮少能忍住這麼久,他喜歡親近人,尤其喜歡親近蘇明雅,誰都看得出來。
眼下他已經閉關埋頭苦讀了一個月,不是讀書便是出去練武,沒有黏糊人,算是有些離譜了。
顧小燈吃完人家的點心也沒給表示,自顧自繼續在那抓著頭髮背書,奉恩只得收拾了食盒,準備出門替他走一趟竹院,誰知一出來發現蘇家的下人還沒走,頓時驚訝且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