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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補個覺吧!”
顧瑾玉便聽話地閉上雙眼,一時分不清夢裡夢外,心聲不停沸騰。
【他不討厭我了】
【是不是……】
*
“小公子是不是接受了主子哇。”
午間日頭,幾個暗衛抽空嘰里咕嚕,運用上了所有的眼力耳力觀察力,最終有力地互相擊擊掌,異口同聲地誒嘿嘿嘿。
扔在一旁的蘇小鳶豎著耳朵聽著,霜打一樣不敢置信。
臟腑正忍著炙烤,耳邊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蘇小鳶抬眼,看到顧小燈一身青衣紫帶,仙人拂雲曳地,輕飄飄地就落到了眼前。
蘇小鳶乾澀的眼睛又酸脹起來:“山卿哥。”
顧小燈昂了一聲,蹲在跟前看他:“小鳶,你既被擒在這裡,想過後路要怎麼走嗎?是想繼續回蘇家,還是想趁此金蟬脫殼,詐死遠離蘇家的管控?瑾玉讓我決定你的去處,我也想問問你的想法,不然再過六天,等我們到了西平城去,只怕你的處境更為難。”
蘇小鳶默不作聲,顧小燈也不催,耐心地等他作答,誰知等到的卻是這小青年受傷的沙啞詢問:“山卿哥,你……你喜歡顧瑾玉?”
顧小燈眼睛一圓,隨即豎根手指:“噓——”
蘇小鳶頓時化身成霜打的蔫茄子,千言萬語如鯁在喉,眼淚簌簌地想靠近顧小燈,剛要細數恩怨鳴不平,顧小燈便朝他笑了笑,一瞬堵住了他的陰霾。
“人生多有不易,機緣多數難得,且當珍惜就是。”顧小燈笑著拍拍他肩膀,“你且想想來路,想到了就告訴我。”
他要重新回去,蘇小鳶淚眼婆娑,忍不住叫住他。
“哥!”
“嗯?”
“闊別七年,你那天再見到我時……可有失望?”
顧小燈笑了笑:“怎麼這麼問?”
蘇小鳶死而復甦的寄望不住外溢:“這世上……這世上或許只剩下你關心我的後路了。”
綁在那陽光底下的不是個階下囚,倒像是無數抓不住逝去的七年的幽靈。少年老去,殷殷追問他的面目全非是否為人所容,苦苦貪戀回不去的清風明月。
顧小燈安靜片刻,笑道:“那天我只覺得,二十出頭的小鳶長得和以前很不一樣了,這很好,再也不會有人說小鳶像誰誰誰了,小鳶就是小鳶,這樣就很好。”
說罷他轉身真走了,身後嗚咽如縷不絕。
是夜引蠱有驚無險,顧瑾玉一如之前高熱虛脫,被剔出一副骨架一樣無力地靠過來,沉重的腦袋抵在顧小燈肩上,喘得像上岸的大魚。
顧小燈點了一壺新調製的香,摸摸顧瑾玉後背那交叉傷疤,突發奇想地問他:“噯,森卿,你以前有沒有想過,等我從水裡回來之後,第一句話要同我說什麼?”
大魚撲騰了好一會,神志不清地說了什麼,顧小燈沒聽清,便又問他,隨後聽得一句嘶啞的瘋癲粗話,顧小燈愣了半晌,待反應過來,脖頸到耳朵全都紅透了。
只是半個時辰後,顧瑾玉人雖清醒過來,卻死活不肯承認真說了那麼一句瘋話。
顧小燈哼哼一聲,摩拳擦掌地想等到了安全地方,看他怎麼對付他。
*
接下去的幾日,行軍的路途逐漸不順,伏擊和刺殺層出不窮,鷹在半空巡視,犬在行伍不時長吠,顧小燈在顧瑾玉身上嗅到血腥味的時刻越來越多。
顧小燈的周遭卻像是讓顧瑾玉布了個無形的結界,他在裡面纖塵不染,但看外面不時血雨紛飛,一顆心總是懸掛在高空晃蕩,只得緊張地掰著手指,等這行程的最後幾天過去。
顧小燈對三月十日翹首以盼,誰知才到初七這天,先前一直沒有多大異常的顧瑾玉忽然不對。
顧小燈每逢雙數日就替他引蠱一次,初六夜剛有驚無險地過去,他同顧瑾玉依靠著一塊入眠,誰知天還沒亮,他就被高熱不退的顧瑾玉燙醒了。
顧小燈一測上他的脈搏和蠱息便悚然,那尾控死蠱不知怎的瘋狂作弄起來,吳嗔留下的札記上沒有記錄這等異常,顧小燈無措片刻,顧瑾玉的熱汗就濕到了他的衣裳。
顧小燈急得邊哭邊給顧瑾玉用尋常的藥物,渡了他藥物後有所好轉,顧瑾玉在日出中醒來,額上的熱汗流進眼裡,看他的眼神是全然的迷茫。
“森卿?”顧小燈唇齒間全是苦藥的滋味,問罷發現顧瑾玉沒有反應,心如墜寒窖。
顧小燈抱著他打開半邊車窗,吩咐周遭的暗衛首領,喚來了顧瑾玉平日最信任的三個副將,一車子人全都強裝鎮定,抖手抖腳地決定讓行軍暫且停下,直到顧瑾玉恢復些許清醒再啟程。
這一停卻是停了兩個白天和一個整夜。
顧小燈用藥又用蠱,就差用上藥血,顧瑾玉的怪狀卻始終不見好轉,初七斷斷續續地高熱,待到初八的清晨,體溫驟然逆轉成渾身冰冷。
待到太陽下山,顧瑾玉面無血色地從他懷裡醒來,顧小燈還沒來得及開心,就見他胡亂摸索到他腰間,一把摘下那柄他贈與的短刀,猝然便要抹斷脖頸。
顧小燈嚇得死死抱住他:“顧瑾玉!”
那短刀割斷了顧小燈後頸一段長發,再差分毫就要扎到他的肌理,終是在那毫釐之間顫抖不休地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