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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平瀚淡淡地打斷:“也許不順利。我秋考未必能中。”
關雲霽笑了:“世子開玩笑,您要是不中,長洛那麼多考生還能有幾個上榜?再退一萬步,就算是世子您馬失前蹄,莫說王爺自有別的出路安排,就是二皇子、蘇家、乃至我們關家也定會出力的。”
張等晴聽著這些對話,總是輕易地忽略坐在那亭台里的都是一群十幾歲的人。
就在這時,亭台里傳來第四道聲音,是那個爽朗的葛東晨。
“我回來了!列位肯定是逮著我不在的時候說了一通悄悄話吧?”
另外的三個人同時轉移了話題,關雲霽嘖他:“我還沒說你成天跟些不正經的人混跡呢,真是白白浪費了大好的家學淵源,我有時候真是恨不得跟你置換一下身份,天曉得我多想做武將家的兒子。”
葛東晨笑得大聲:“好啊,來來來,你我現在就各回各家!我去關家,對著尚書大人高喊父親安好,再朝他的美妾們挨個高呼小娘安康~唯一有點難處的就是尚書大人的美妾和女兒太多了,我就怕到時候誤把小娘認成姊妹,把姊妹認成小娘,那就鬧笑話了。葛家的人事就簡單多了,將軍府里就一對嚴爹慈母,就是中原爹搭配個異族娘,一雙的閒話頂得上一堆的笑話,你要去不?”
“你這傢伙……”關雲霽聲調都揚高了一點,又生氣又無奈的,“行行好,收了你那張嘴的神通吧,我也是服了你的嘴,整個長洛城,敢這麼挖苦我們關家的就你葛東晨!”
“喲,我說的都實話,哪挖苦了?”
張等晴的耳朵豎得老高,終於來了點他愛聽的八卦了。
葛東晨和關雲霽夾槍帶棒地互嘲了一通,堪稱一場精緻的言語藝術交鋒,各把對面家裡的家族笑話嘲上了天。不過越是打趣得過分,反倒越是能看出此時兩個少年郎的友情足夠充沛,不然早就黑了臉拂袖而去。
兩個人舌戰了半晌,忽然矛頭一致對外,葛東晨轉頭和顧家姐弟說話:“二姐,三哥,你們家怎麼回事啊?我記得顧安兩家的宗族親戚簡單得很,簡單到人丁寥落的,這是從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一個顧小燈啊?”
關雲霽也附和:“是啊,我本不是個多嘴人,家門內都有秘辛,倒也沒什麼。只是你們顧家一門五子女,從和親的顧長姐到小守毅,哪個不是人中龍鳳,怎麼突然蹦出一個這麼上不得台面的鄉巴佬?無端端把顧家的格調給拉下來了。”
葛東晨奚落道:“那小孩又呆又蠢,我問他父母的宗族譜系,他一個字也答不出,只會故作無辜地朝我傻笑,清純勁演得不錯。你們核實過他的身份嗎?真不是騙子?”
張等晴拳頭癢了。
“核實過了,沒有錯,他確實是和顧家沾親帶故的,一個隔了很遠,隔了好幾代的小親戚。他千里迢迢來投靠,母妃心善便特意收留下來,不過是收拾個院落,添副碗筷的事。”顧如慧輕飄飄地閒談,“這既不是什麼大事,他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不值得入東晨的青眼,也不配入雲霽的貴口。”
顧平瀚隨之接話:“他說不出父母的宗族譜系,蓋因他小時候生過重病,忘了七年記憶,這也是他愚鈍的緣由。天生不足,後天殘缺,就當是顧家搭棚施粥,養了一個殘廢吧。”
張等晴:“……”
“我說呢,難怪他瞧起來那麼呆,原來是個腦子有病的。”葛東晨嘖嘖輕嘆,“不過你們養了有什麼用呢?這要是在蘇家就對味了,蘇明雅那體弱多病的,走一步喘三氣,蘇宰相夫婦恨不得一天救濟一百個人,好給他攢功德保佑他長生。我看啊,你們還不如把這個小傻子送到蘇家去,全了蘇家二老的善心。”
關雲霽噗嗤笑了:“你這嘴真的太毒了!蘇宰相愛子如命,少編排那蘇明雅吧,小心你說他短命的壞話傳出去,蘇宰相知道了在朝上給你父親難堪。”
張等晴不想再聽了。他收回內力,虛脫的冷汗爭先恐後地冒出來,身體一下子虛疲不堪。
他無力地以一個下人的身份等候在原地,淌著冷汗想,活著最大,平安最重要,小燈還小,他要守到他長大,等到那些江湖仇家老了、死了,到時只要小燈同意,他們就一起離開這裡。
到底是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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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顧小燈累得軟塌塌地趴在床面上打盹。他向來胃口好,今天晚上也被累到吃不下飯了,這才第一天。
祝彌還給他留下了功課,要他背下今早學的禮記規矩,他只好趴在床上默背,慶幸於自己還是識得幾個字的,不然現在兩眼一抹黑,那才叫真絕望。
正默念著,張等晴抱著藥箱單獨進來了,顧小燈立馬滿血復活,爬起來親親熱熱地去擁抱,抱住了人就搖搖晃晃地撒嬌,小聲地分享他認為的有趣見聞,一是海東青花燼,二是見到親姐兄,三是結識“好心人”葛東晨。
“哥,我跟你說,我下午遇到一個爽快的好人,他叫葛東晨,就大我一歲,但是感覺個子比你還高呢!天啊,我以前覺得你是個巨人,現在看來,嘿嘿嘿你也就是個中矮人,我就還是那個小矮人……”
張等晴心酸,摸摸他後腦勺:“他們那種世家養出來的公子哥,最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當他好,誰知道他會在背後怎麼貶低你呢。不要把他們當朋友,你要是孤單了,你就回頭看看哥,你到哪我就在哪的,哥永遠是你的小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