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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去寫家書,寫謝語,燈影投在他身上,慢慢拉長,悠悠晃走他的稚薄歲月。
海東青接了回信和回禮,破窗飛進雪夜,從東林苑到西昌園,都是在鎮北王府的領域裡,但夜色已深,來自皇宮高樓的渾厚鐘聲忽然敲響了九下,滿城爆竹聲此起彼伏,它渾然不知自己飛過了人間的一年。
顧瑾玉臨近深夜才回到了自己的院裡,一身繁華餘燼,滿臉冷漠疲憊,推門剛進臥房,海東青便熟門熟路地飛來站他肩上,咕嚕咕嚕吵叫起來。
顧瑾玉隨手把它抓下來揣懷裡抱著,摸到鷹頸時摸出不對,二指從濃密的鷹羽中捻出了一段紅繩,他揪出紅繩,看到繩上串了一枚銅錢。
顧瑾玉皺了皺眉,直到取下鷹爪上的信箋,展開一目十行看完,忽覺可笑。
“壓歲錢?”
他指尖把玩著那枚銅錢,半晌屈指一彈,銅錢叮噹落到了地上,他轉而去把顧小燈寫給他的信箋燒了。
“小傻子……只有你需要壓歲。”
作者有話要說:
海東青:要燈崽抱抱。
燈崽:你好大隻!不過還是抱抱(熊抱)
大狗:嘖……(緊盯)(不語)(哼的一聲轉身)(嘖完去撿銅錢、撲滅火星子了)
第19章
新歲一過,顧小燈才知道自己有了新年的第一個“禮物”,那便是“山卿”這個名字。
安若儀於百忙之中召他去了西昌園,與當初病中的冷淡不同,溫和地同他講話:“二月進私塾,你合該有個正式點的名字,瑾玉也一直惦念著,年前特意和我提到此事,山卿之名還是他特意為你斟酌的,這名字不錯,往後你便叫山卿。”
顧小燈原以為“山卿”是顧瑾玉和他之間的默契暱稱,沒成想是這麼個展開,神情頓時有些呆。
雖然山卿也好聽,但他還是喜歡以小燈這個簡簡單單的名字自稱。
安若儀看著他,想到了別處去:“我知你心裡對瑾玉有幾分身份逆轉的怨懟,但是山卿,世事難料而命運難改,你既然沒有在顧家長大,就擔不了顧四公子的盛名。瑾玉待你寬宏,你也應當減少對他的不忿,和他和平相處,知道嗎?”
顧小燈尷尬地笑了出來,搓搓手小聲道:“我都聽母妃的,我沒有怨瑾玉的,就是,母妃私下和我聊天時,能不能繼續叫我小燈?”
“山卿。”安若儀的手放在他肩上,“聽話。”
顧小燈便不敢置喙了,兩根食指打著圈點頭。
“你要相信顧家對你的安排。”安若儀兩手輕握他的臂膀,和煦地輕聲,“你也知道,你並不是多聰慧的孩子,倘若你在文武上都有天賦,現在教管你的就是你父王了。又或者,你更願意脫離我的安排,轉去你父王的院子服從他的管束嗎?”
顧小燈雞皮疙瘩冒了起來,連忙搖頭。
“母妃和父王不同,他需要有出息的孩子,但在母妃這裡,你做個聽話的好孩子便足矣,母妃知道你是,對不對?”
顧小燈只能點頭,他受不來三天兩頭地關禁閉,而禁閉似乎只是顧琰微不足道的教導手段之一。
“我不能時時在你身邊,奉恩和奉歡是我派去的,他們既是你的下人,也是你私下的老師,他們教你的,你當仔細學,明白嗎?”
顧小燈愣了愣:“他們平時也沒刻意教我什麼啊?”
安若儀摸摸他耳廓:“以後會教你。你現在只需要做好準備,到私塾里修習,認清同代的高門之後,摸索人情世事如何周旋,在那些人中,絕大部分人都不是你絕對的敵或友,你要學著和他們相處。”
顧小燈還挺自信的:“好,我還是挺擅長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的!”
安若儀欲言又止:“但願吧。”
顧小燈看著她,殷切道:“總之母妃合理合情吩咐的,我肯定聽。我不光想聽你的話,還想對你好,你是我娘,來到這裡之後我最開心的就是有娘了,我忘記了小時候的養母,總遺憾著沒有母親,但現在我有了。母親,我想離你近一點,以後你要是生了病,只管叫我來,我很會照顧人的,真的!”
顧小燈見安若儀的次數不多,每次見她都是極其得體雍容的,只有那一次短暫的病中相見,顧小燈才發現她若不上妝氣色是那樣差,那分明是長年累月積壓下來的病氣,就像他的養父病久積沉疴一樣。
安若儀透過他的眼神,望見了坦坦蕩蕩的一片孝心,但她不需要——她覺得不需要。於是應付兩聲就讓他回去了。
當天下午,顧小燈就在奉恩的帶路下,終於看到了那座竣工的私塾。
它建在東林苑的中心,向南是園林,向北是武場,向東是藝場,向西是學子院,大得自成一個小世界,大得名字叫廣澤書院。更周密的是私塾裡頭的布局像迷宮一樣,據說是搬了奇門那一套去布局,稍不留神就容易迷路,因此每個學子都得有私塾的書童引路。
“我到時候要搬進來嗎?”
“自然是要的。但若是您不想住在學子院,也可以回到您現在住的院落,但那樣的話每天來回比較乏累。”
奉恩帶他去學子院看,穿過拱門,走過假山水榭,只見蜿蜒錯落的青磚屋舍嵌在藍天下,竹塊編成的竹鈴一束束地垂在檐下,大風吹來時,青竹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