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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不時會照著札記伸手要他的手腕:“伸出你的樹腕子給我,我試試感受你體內的蠱息。”
顧瑾玉一一照做,看顧小燈全神貫注地把著自己,他腦迴路奇特地感到快意。
他想,那姓蘇的,當年也是這麼受著顧小燈的看顧,身在福中不惜福,活該稀巴爛。
現在有且只有他了。
顧小燈把了顧瑾玉十幾次,抽空揉揉後頸小歇,一抬眼看他,任他再假裝不動聲色,顧小燈也還是感覺到了他由內而外的欣然。
顧小燈拽了他左手來拍打手背:“你又在一邊美什麼?”
顧瑾玉忍住不撒謊,把方才想的坦白交代了。
顧小燈心想這是什麼男人的歪斜勝負欲,但想想便順勢攻他心防:“你有什麼好樂的呀?把尾巴收回去,不是想自我了斷嘛,那你還管這做甚?你要是轉頭把自己送進閻王殿裡,陽間的事你就什麼也管不到了,以後我……”
顧小燈順口想說個到時他回去找蘇明雅舊情復燃的假話來嚇唬顧瑾玉,但這話縱是假的,也把他膈應得心口堵脹。
除了蘇明雅,顧瑾玉厭煩到暴毆的就剩那姓葛的,顧小燈反應飛快地捏著鼻子:“森卿,你要是真去閻王爺那報導了,那我以後保不准去找葛東晨。”
顧瑾玉瞳孔一縮。
“我去問他個明明白白,倘若他也像你一樣知錯能改誠心補過,我看他要是個好的,我也給他個機會。”顧小燈邊說著邊撒開他的手,眼睛半嗔,“反正到時你已經過了孟婆橋了,陰陽兩隔人鬼兩別,你當野鬼去吧你。”
顧瑾玉那雙本就天生沉寂的鋒利眉眼霎時冰冷下來,凶煞得戾氣橫生:“你要是到他們的身邊去,我就是成了鬼,我也要去奪了他們的舍,挨個千刀凌遲,嚼舌斷骨!”
顧小燈屈指敲他腦袋,一臉嚴肅:“當個野鬼都想這想那,那你就不能囂張地活久一點啊?就要吃好睡好,康健和美地苟到九十九,氣死別人不行啊?還想著做鬼就怎麼神氣了?我告訴你,你要是在我前面埋進黃土,我高低找些江湖異士拘了你的魂,拴在什麼寶器里,讓你好好看著我怎麼逍遙快活,讓你當了鬼還能被氣死一回!”
顧瑾玉呼吸急促,握住顧小燈的手緊緊相扣,方寸之間心口劇震,不止他的心狂跳,環繞在他心脈周圍活動的控死蠱也劇烈搏動起來。
顧小燈正要抽出手,就看到顧瑾玉的左眼流淌出了一道血淚,嚇得結巴起來:“瑾、瑾玉!你眼睛!眼睛!”
行軍的馬蹄和車輪聲滾滾,路面恰時不平整,馬車輕輕一顛,顧瑾玉重重抱起顧小燈,揣著不讓他看自己的臉。
顧瑾玉皺眉等血淚流盡,近來眼睛流血偶有,但心口的蠱搏動得讓他倍感不適。
顧小燈在他懷裡急切地說著話,顧瑾玉聽不清,耳邊正迴蕩著蠱母千里之外的指令,只得低頭抱緊他。
正恍惚時,顧小燈伸手勾住了他脖子,很使勁很使勁地回抱住他。
顧瑾玉嗡嗡亂響的腦海里頓時寂靜,只單純地想,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來抱我。
*
春半山路多花,此時人跡稀少的野路里,葛東晨掩著雙眼,胸膛仍在劇烈起伏之中。
葛東月站在旁邊,手裡舉著一隻烤兔腿,邊嚼邊問失態的兄長:“我不明白,你聽到他的話之後為什麼既高興又生氣。”
“那就不明白,沒必要弄懂,我希望小妹一輩子都不用碰上,不清不楚過一生。”
葛東月冷靜地咬兔腿:“你在詛咒我。”
葛東晨便不住地笑,半晌才鬆開手,眼睛已從碧綠恢復回深黑。
葛東月也把手裡的烤兔吃完,擦擦手隨意攀折了路邊一枝花:“走吧,那麻煩蠱師離開他們了。”
葛東晨轉頭叫上在不遠處怨氣衝天地烤兔子的關雲霽,一行人繼續上路。
第87章
夜色四野,行軍停宿,顧小燈深呼吸,閉眼活動十指,大氣不敢喘,準備初次給顧瑾玉引蠱。
吳嗔身邊沒有蠱徒,蓋因大半蠱蟲都極喜寄生人體,普通人稍有不慎便會中招,他便習慣自己研究,自負生死。只是顧小燈不同,他那藥血不知是為蠱蟲所厭還是所懼,意外地克蠱,由他來引蠱,倒是沒有被寄生的危險。
顧小燈把引蠱札記上的重要內容背得滾瓜爛熟,又反覆檢查吳嗔留下的一箱活蠱,吳嗔在每個玉瓶上標記了活蠱的順序和效用,他只需按照札記上的引導選擇相應的活蠱,繼而引蠱疏通。
看著簡單,實操起來時方見艱難真章。
他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先將蠱餌抹在指尖上,小心翼翼地去開瓶釣出活蠱,第一尾取得順利,那紅色的蠱攀上他的指尖,顧小燈趕在手背冒出雞皮疙瘩前眼疾手快地送進了顧瑾玉新劃開的傷口裡。
顧瑾玉鎮定坐著,左臂赤露,右手握短刀,倘若顧小燈沒有將活蠱引到正確位置,他便得用刀挑出錯蠱。
好在顧小燈緊張歸緊張,動作倒是穩准狠,一手引蠱一手快速點穴,幾個眨眼間,他的額角就沁出冷汗,水珠緩緩淌到下巴,晶瑩剔透地往下一墜,正落在顧瑾玉疤痕遍布的手臂上,肅穆中滑出繾綣的濕意。
“好、好了。”顧小燈只覺時間拉長了數倍,抓過備著的紗布三下五除二地纏在顧瑾玉手臂上,這才腿腳發軟地挨著他坐下來,心有餘悸地仰天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