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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前偶爾還對這個么弟抱有些親近的希望,在他眼裡顧守毅就是個人云亦云的蠢貨弟弟,後來便泯滅了這認親心思。麼歸麼,到底是這地方長出來的人。
現在顧守毅這麼稱呼他,他摸不準是真情實意,還是別做他想,此外,他終於在一個故人身上體會到了歲月流逝的淋漓盡致的變化。
顧守毅從當初那個矮他半頭的小少年長成了筆挺的小青年,相貌俊秀,眼睛長得更像顧琰,狹長如鋒,好在氣質不像顧琰,更像顧小燈記憶中的小舅安震文,溫潤儒雅多一些,便也莫測一些。
看他如今這一表人才的模樣,顧瑾玉大抵不算虧待他,拉扯了幾把。
顧守毅來到窗外幾步遠就頓住了,自覺地抬了抬手,以便讓顧小燈看清自己當前的變化:“我如今長成這樣子了,四哥還能認得出我。”
顧小燈也有些震驚,眼睛在這個比自己高大了的么弟身上逡巡了幾個來回:“長得挺好,精神,就是……”
他笑著刮刮鼻樑掩飾彆扭:“七年過去了,你都十九了,再過幾個時辰就弱冠了,還能喊我四哥嗎?”
顧守毅也沉默了一會,垂首輕聲說:“四哥還認我是手足便好。”
顧小燈笑了笑:“年節說這話怎麼怪可憐見的?”
腳邊的小配也來湊熱鬧,用前爪扒到窗台上,探出一個狗頭張望,見是顧守毅便搖尾巴叫喚。
顧小燈見連小配都歡迎他,便想應該不是來者不善的,遂喊他進屋裡來烤火,看他天寒地凍還衣衫單薄,到底有些狠不下心。
好像有不少故人到他面前來時,不是賣乖就是賣慘。
顧守毅有些受寵若驚地進了學舍,略有些僵硬地坐下,顧小燈好奇地圍著他轉了兩圈,騰出一隻手比劃:“我消失的時候你才這麼一丁點大啊,只是幾個月沒見,判若兩人了。”
顧守毅點頭:“四哥……卻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
“撞邪了是這樣的,你幾時知道我回來的?”
“也就兩天前。”顧守毅語氣低落,“瞞我到那時,我連奉恩這些都比不上。”
“怕嚇到你吧。”顧小燈唏噓一句,緊接著坐到他跟前去嘮嗑他錯過的光陰,“聽奉恩說你不在顧家裡,在國子監讀書和任職,不常能回來。我還怕長大之後的顧五公子會是個翻版的當年的顧瑾玉,還好還好。”
顧守毅看著他,眼圈泛紅:“我還以為……以為……”
顧小燈看出他的意思,便笑著勸慰:“活著呢,都活得好好的,都是風華正茂,大過年不用哭鼻子。”
顧小燈見過好些人看他都是這番煽情動容模樣了,見再多也還是讓他彆扭,有一種微妙的驚訝。
見顧守毅流淚流得厲害,他便放下花燼去抱了抱他,他內心本是個喜歡貼貼的人,既然如今許多人不像昔日嫌棄他,便坦然展示自己曾經被稱之為俗的親近勁。
這哄小孩的招數哄大人也是立竿見影,顧守毅僵在椅子上,看神情,便是此時來個平地摔都不奇怪。
顧小燈順手拍拍他的腦袋:“好了,男子漢大丈夫,豁達點就是了。”
顧守毅的眼圈仍是紅的,顧小燈便東拉西扯地和他聊天,問他一些要緊的人和事,七年如裂谷,能補一點是一點。
他對顧如慧和女帝之間不可言說的關係淺問輒止,問了問安若儀的情況:“王妃娘娘身體還好嗎?”
顧守毅從他對生母的稱呼里體會到了什麼,但不敢置喙,只事無巨細地輕聲講述:“母妃身體倒還好,只是精神……總不大好。我過去並不知道她與二姐被陛下秘密尋了回來,是直到三年前,陛下忽然在私下召見我,我這才被帶到她的病榻前,母妃她瘦得可憐,手裡總攥著幅畫流淚,見到我才好了一些。”
他湊近顧小燈,小聲地解釋了一出嗔痴:“母妃她是陷到了自己的世界裡,自苦得神志不清了。至於二姐……陛下不放她出來,還以母妃的安危要挾,她們母女便一直秘密住在永年宮裡。為了讓母妃精神好一點,陛下便以讓我入讀國子監為由,特許我住在離皇宮不遠的地方,以便秘密探望,好讓她們寬懷一二。”
顧小燈聽得大受震撼,直倒抽氣:“居然是這樣?怎麼能這樣呢?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顧守毅輕聲:“那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
顧小燈驚呆了,怎麼也沒想到竟是強取豪奪,顧家門楣看著風光,然而門楣里的骨血們都是這樣被予取予奪的?
以他對顧如慧的印象,他覺得當年的二小姐便是個不甘束縛、想要爭些什麼的性子,他消失前顧如慧已經是個女官了,倘若這七年裡先是流離兩年再是被秘密拘在宮中五年,那境遇著實艱難。
顧如慧雖也是個冷清寡情的人,但她相贈的那塊血玉到底給他擋了一劫,顧小燈對她有幾分謝意,可他人微言輕,實在摻和不了她的世界,便只能默默祝她新年安好。
顧守毅又說到了另一事:“對了,我聽二姐說過,五年前母妃剛被接回長洛時身體極差,已然半隻腳踩進了鬼門關,是差人回顧家取走當年你送的藥,用那藥才把母妃治回來的。四哥,母妃的命數,是你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