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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見到顧瑾玉時,顧小燈心裡對這麼個同月同日生的偽手足更多的是被愚弄的憤怒和失望,現在見到了,他被兩人之間的體型差弄得有些慫。
顧小燈連忙嘬嘬嘬地喚小配到床前來,一把抱住小配半個身子,警惕非凡地瞪著踟躕在門外的顧瑾玉:“不許進來!你幾時到這裡的?又是走路無聲無息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做鬼做精魅的,專程嚇人的嗎你?安的什麼壞心!”
“我……剛到的,對不起,嚇到小燈了。”
顧瑾玉在門檻前站著,低著頭小心地凝望著他,眼尾浮著掩蓋不去的紅腫,眼裡也泛著血絲,失魂落魄的,看起來確實像鬼。
一拳能打死五六個陽間人的陰間鬼。
顧小燈大聲嚷嚷,以掩飾對顧瑾玉體格的怯怯:“你那因為什麼兩黨交惡而去的外州任務搞定了?那麼巧,你前幾天也在冬狩上?”
“不……不夠巧。”
顧瑾玉這七年裡有過無數次假設念頭,倘若當年他有提前回到顧家,而不是僅僅用遠程手段和顧琰掰手腕,那他就可以阻止蘇明雅的人帶走顧小燈;
倘若他當初不是在冬狩獵場外圍設謀害先帝的陷阱,而是到了冬狩營地的內部,那他就可以趕在高鳴乾欺凌顧小燈前帶他跳出火坑;
又或者,如果他當年能提早察覺到自己對顧小燈存著的心思,那麼當初三月告別夜,他就該不管不顧地帶走顧小燈,是生是死,是勝是負,是福是禍都帶著他,奔闖到廟堂也好,私奔到江湖也罷。
顧小燈大聲:“你真救了我?我謝謝你!謝謝你在忙裡忙外之餘還從別人那裡把我撈回來了,真謝你!”
顧瑾玉苦澀難當,心裡又覺得有繁花似錦,滿腦子都在迴蕩顧小燈的聲音,這些話都是正面對他說的,蒼天在上,顧小燈現在就小小白白、熱熱乎乎地坐在床里,眉飛色舞地對他怒目而視。
不是幻覺,是真實溫暖,生機勃勃的。
顧瑾玉神情恍惚,一副泫然欲泣的悽惻樣,顧小燈很快察覺到了他在自己面前的弱勢,他訝異幾瞬,心中氣場足足的,此消彼長,氣場登時蓋過他去。
他雄赳赳地抱著快樂得揚起尾巴尖尖的小配,義正言辭地喝道:“但是一碼歸一碼,顧瑾玉,我對你相當憤怒,我從王妃娘娘那、甚至從高鳴乾那聽到你欺騙我的事情了,你這人有沒有良心的?我哪裡惹你不痛快你就直說!為什麼要從一開始就不遺餘力地耍我,後來卻又假模假樣地跟我做兄弟?耍我你很開心嗎?”
顧瑾玉啞巴似的搖頭,一邊絞盡腦汁地想怎麼道歉,一邊羨慕嫉妒地看著小配在顧小燈懷裡搖尾乞憐——不對,它不用乞,顧小燈打心眼裡地憐它。
顧小燈摟緊小配喘氣,上上下下地觀察著顧瑾玉的變化和反應,胸口用力起伏著,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問:“我問你,我哥現在在哪?你當年說他因衝撞了惡棍二皇子被趕出顧家,可是高鳴乾不認,是他騙我,還是你騙我?”
顧瑾玉低頭,短髮垂到耳廓,發梢微抖:“是我騙你。”
顧小燈半身血液逆流,頹了十天的情緒驟然激動,臉上熱得發慌,難受地劇烈咳嗽起來,顧瑾玉情不自禁地邁過門檻進來:“我倒水給你喝。”
說著便狂風似的倒騰,倒杯水灑得一地水珠,手抖得跑到床前時,杯子裡的熱水已經抖得只剩下一半。
顧小燈咳得視線模糊,顧瑾玉想單手拎出他懷裡的小配,他連忙抱緊狗,直接低頭狠狠撞過去,顧瑾玉被撞得只是晃一下,但莫名覺得應當讓讓,於是演技拙劣地往後趔趄摔倒,跪到地上去時把杯子往上托一托,但被推開摔碎了。
“混蛋、王八鱉、飯桶簍子……”顧小燈靠著小配邊咳邊哭,“我哥現在在哪?”
顧瑾玉跪坐在病床下:“在西境,你哥沒事的,他安然無恙,顧平瀚、你三哥經常會濫用職權地關照他。”
顧小燈上氣不接下氣,聽了一會顧瑾玉底氣不足的蒼白解釋,氣得四處張望,可堪為武器的只有個枕頭,不然便是自己的手,他一時沖昏了頭腦,還真伸手去,給了顧瑾玉一記清脆的耳光。
顧瑾玉只是楞了一瞬,緊接著便挪上前去,握住顧小燈的手腕貼在臉上:“小燈,你要是生氣就打我,往死里打,只要你能解氣,讓我怎麼樣都好。”
他那粗糙的大手攥著顧小燈白皙纖細的手腕,頃刻間就在他腕上留下指印,一指一道痕,像幾串猙獰的手鍊。
顧小燈驚愕於自己有朝一日會打人,也震驚地看著他哭,想掙出手掙不出,慌急無措:“你鬆手,顧瑾玉,你是不是腦子被人打壞了?你這樣子很古怪,你起開!”
顧瑾玉不聽話,倒是小配奮起,連撞帶拱地把人鬧醒了。
他在床前抬頭,看到顧小燈長發半散,小小地抱緊被子,臉上神情變幻交加,楚楚可憐淚盈於睫的模樣,一時愈發感到創巨痛深,連忙鬆開了攥著他的手。
他喜歡顧小燈笑,半分也不想惹他哭。
他撈住嬉皮笑臉的小配,把狗腦袋夾在臂彎里,盡力擺出一副平靜下來的沉著模樣:“對不起,我嚇到你,真的對不起。”
顧小燈不安地瞅了他好一會:“不想聽你說話,我只問你一件事,不許再騙我,我哥真的好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