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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等晴失控的情緒恢復過來,見顧小燈兩頰的紅潤始終沒褪,神色有激動也掩蓋不住的疲憊,這才想起檢查他的身體康健。
兄弟倆坐一塊去,張等晴號完他的脈,立即去拿一卷針來給他施針,見他左手掌心裡還有道血痂,問了傷勢從何而來,顧小燈長話短說:“在南境那裡受的小傷,不礙事。”
張等晴施著針,罵著顧瑾玉,憤憤磨牙:“顧瑾玉這個狗東西!竟然不把你回來的消息傳給我!”
當年在北境,他就聽過顧瑾玉神經兮兮地說顧小燈落水後沒死,只是卡在時間裡短暫沒回來,六年後就能回來云云,那時候他聽得暴怒,心想這是什麼臆想?根本就是推卸責任的藉口。
誰知不是六年,而是七年,那離奇臆想竟成了真實,顧小燈消失時十七八歲,回來時也是少年郎,倒是他,如今都二十七了。
想到這張等晴又想哭一通,顧小燈適時嘿嘿笑起來,趕走了他的沉鬱,他也跟著笑了:“傻小子,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呆?身體難不難受?要不睡一會,等你精神些再跟我說說你這些年的事兒,既然來了西境,哥給你做主。”
顧小燈吊著精神不覺累,嘰里呱啦地話嘮起來,他也想知道張等晴這些年的生活。當初張等晴被顧家遣走,之後他只能在顧瑾玉那兒收張等晴的家書,書信往來五年,他翻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然而張等晴一說起天銘年間的經歷,顧小燈很快就聽出來,他壓根沒有寫信託花燼送給他。
張等晴離開顧家之後被送到西南軍中,原本真參軍也不是不行,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時顧平瀚總跑去他所在的軍隊,惹得身在長洛的顧琰不悅,又想殺了他一了百了,得虧後來神醫谷中的人找到他的蹤跡,和顧家進行一番利益牽扯,將他帶回了江湖。
張等晴被迫子承父業,回神醫谷當了六年的關門弟子,如今已是谷主,在這江湖中也是個一呼百應的人物。
張等晴一回想起那段苦逼的弟子生涯便大倒苦水:“我天天學醫術,藥得自己種毒得自己解屍體還得自己挖。六個老頭子輪流當我師父,一個個拿我當皮筋拉,我算是知道爹年輕時為什麼要跑路了,拋開藥人的煉製之事,沒準爹也是受不了這個驢活法,當什麼關門弟子,換我我也開門就跑。”
顧小燈眼裡淚水打轉,既為張等晴心酸,又被顧瑾玉延遲氣得慌,這麼一聽,那大狗只怕是模仿了張等晴的筆跡,邏輯清楚地編造了五年的故事,用一封封假家書哄騙他。
他氣呼呼的,心裡給顧瑾玉預備好了一串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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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等晴的廂房隔音極其好,當初建這屋子用的都是上好玉石沉木,門窗一關,外面的顧瑾玉直豎耳朵,更是調動內力試圖偷聽,結果還是什麼也沒聽見。
“不用費勁了,你聽不到。”顧平瀚隨意熟練地坐在門口的青石階上,單手支著木棍,“坐,你我也談談。”
顧瑾玉眉目陰鬱,隔著距離深沉地坐下,兩首垂在膝上,垂著眼,低著頭,耷拉著。
顧平瀚姿態與他相反,微微後仰著深吸一口氣,再緩慢地呼出,像是空氣中有什麼甜美之物值得吸食,整個人顯得怪異的愜意:“南境的事,我看了你的回信,很好,你有沒有留下可靠的人幫守毅?”
顧瑾玉冷漠:“他要是廢物,留再多的人也沒用。”
顧平瀚是認同的:“他弱冠了,也不小了。”
他重複著吐納,問:“南安城那邊傳來消息,說是蘇明雅病死了,當真?”
顧瑾玉冷笑:“禍害遺千年,你覺得呢?他蘇家有的是人。”
蘇明雅據傳在南安城暴斃的消息,顧瑾玉一個字也沒和顧小燈說過,南安城至今還混亂不堪,消息真假難辨。
“明面上死了就行。”顧平瀚眯著眼看盤旋在院子上空的花燼,“這些年,他和蘇家給我這邊添了不少堵,再不死,我這邊的髒事就要被他們扯出來了。”
顧瑾玉側首盯著這個大他兩歲的假哥:“顧平瀚,你那上不得台面的癮,張兄不是幫你戒了?”
顧平瀚嗯了一聲,沒說什麼,反問:“你私自窩藏和調用破軍炮的事處理乾淨沒有?這次能推到蘇家頭上很好,但到底是禁物,小心為上。”
兩兄弟互相警告,言盡於此,各退一步。
西南有私造的大量菸草和少量破軍炮流通,這兩樣東西都是被晉廷嚴禁私自沾染的禁忌,直接在晉國禁止的四項鐵令之中。
顧平瀚駐紮西境這麼多年,再是萬般小心,三年前也在一次追蹤叛商的案子裡不小心中了招,染上了一陣子菸癮,硬撐不過去,後來被張等晴發現了,逮住一頓揍。
顧瑾玉則是沾上了破軍炮的私造,破軍炮的原材在這百年中消耗得越來越少,最需要的硫礦主要在北境,當年北征之後,他在北境有象徵性的封地和干實事的下屬,破軍炮這種大好武器,等著中樞全盤把守就像懸刀於頂、丐碗乞討,於是他直接私下控住了一份。
這次西伐,他的下屬兵分六路,除了他自己所在的分隊乾淨,其他幾路都繞道去運分散的破軍炮。在即將啟程前往南境找顧小燈時,長洛正傳來蘇明雅南下的消息,他便帶上了相當的破軍炮,送蘇家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