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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待他有些小心:“公子只管說。”
“葛東晨是不是遲早要到南境去啊?”
首領能安排到顧小燈身邊,便不是個一無所知的純打手,他那主子叮囑過,除了他那齷齪的單相思不許泄露,其他的只要顧小燈問,就沒有不可答的。但他主子又說,顧小燈大抵不會理睬他,因他討厭他,會厭屋及烏。
首領覺得顧瑾玉純屬放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最快可能在下個月上任。公子不喜歡這麼個人,也許下個月就不用再見到了。”
顧小燈聽了便笑,心想不用下個月,這個月底他就走,到時莫說葛東晨,便是蘇明雅之類的,也能通通……
正這麼想著,他忽然感到一陣令人後腦勺發寒的視線,便循著直覺轉頭四顧。
首領顯然也感覺到了盯視,比顧小燈更快地鎖定了方位和嫌疑人:“公子,西邊街區有幾個人,看他們的服飾是岳家的,上元節在即,應當是出來採買的。”
顧小燈一怔,循聲朝西望去,只見有六七個銀灰色衣裳的背影,看模樣已經是採買完要打道回府了。
若是從前,岳家中人他就認識一個和葛東晨類似的岳遜志。今時不同,岳家裡多出了兩個改姓更名的關氏中人。
顧小燈忽然想起剛十七歲的時候,關雲霽帶著他的庶弟和蘇小鳶到廣澤書院的武館裡閒逛的場景,於他那是一年前,於關雲霽是八年了。
他在獲知七年之後的天翻地覆時,最驚愕的不是顧瑾玉涼薄又鐵血的背叛與固守,不是蘇明雅撐著病體走到了高位的既定和虛弱,也不是葛東晨等人的境地,而是關家滿門的覆滅。
他記憶里的關雲霽永遠是盛氣凌人的高傲模樣,便是偶爾的低姿態也是屈尊降貴似的彆扭。他對這位大少爺,時常在“這大公子其實也蠻好”和“這大鵝真是欠揍”之間徘徊。
在書院的幾年裡,他與顧瑾玉交集少,與蘇明雅捨不得說幾個不,葛東晨到他面前總是笑,也只有關雲霽,相處之間能少些顧忌地拌嘴。他總愛朝他說些嘲諷話,一邊嫌棄,一邊放下公子架子,挽袖煮青梅酒。
關雲霽身上帶著最粗淺直觀的長洛貴胄氣,傲得盛氣凌人與坦蕩自若,顧小燈很早的時候便覺得他同他是最徹底的兩個世界的陌路人,只是書院在,交集短暫有,他既不為關雲霽的嫌棄傷心,也不為他偶爾的青眼得意,他只是……短暫地想和他處成朋友,同窗。
書院生活一結束,顧小燈比誰都知道他們從此背道而馳。他們會從年輕的人上人變成成熟的人上人,他會從仰視變成仰望。
幾年同窗,若是明欺凌明作踐,從來不曾同桌煮酒,不曾言笑晏晏,那夜冬狩營帳中,他也無需大腦空白到崩潰作嘔。
那他此時便能非黑即白地扭頭哼一聲,命運無常,因果有報。
顧小燈抬頭摸了摸面具,歪著腦袋仔細地看那些岳家人的背影,並未從中找到熟悉的身影,但他隱隱直覺其中有一人就是關雲霽,想來是七年太長,誰都變了尊容。
不知道昔年眼高於頂的關大少爺淪為他姓家奴後,又變成了什麼模樣。
“公子?您看得有些久。”
“哦,沒有,我要去下一個地方玩啦。”
顧小燈騎上小毛驢,一下一下摸著座下小倔種的脖頸,身旁的首領這回沒有退回暗地裡去,而是自覺跟在他一旁,大抵是見他好說話,又或者是顧瑾玉就不像顧琰那樣御下如御啞奴,便禁不住好奇地小聲同他搭話。
“公子,我看見了,你給那葛將軍下的是什麼啊?”
顧小燈隨著毛驢的使性子歪步伐而在驢背上搖頭晃腦:“噓,就一簡單迷藥,獨家秘方,暫不外傳。”
“如此。”首領語氣有些遺憾,“藥效很快,看起來很好用的樣子,很適合暗衛外出做任務來著。”
顧小燈樂了:“大哥,我以為你是擔心那迷藥有不好的後遺症,把葛東晨藥出毛病後會給顧家和你主子捅出麻煩,誰承想你這意思是想要啊?”
“那姓葛的都找我們七年麻煩了。”首領實誠道,“您要是真能把他藥出個類似失憶或者其他的後遺症,那也許是一件大好事,尤其主子,他得開心到翹上天去。”
顧小燈揪揪虎頭帽的耳朵,因他這話,談興一下子濃厚了不少。正巧抬眼一掃,看到不遠處的街道一側柳樹新綠,柳枝下安放了一列茶桌,正是晌午,那裡沒一個客人,茶鋪的老闆倒是正活力滿滿地燒鍋爐。
他索性拉著首領和他一道去閒茶嘮嗑。
不一會兒,暗中跟著的暗衛們眼看著首領跟顧小燈在茶桌上相對而坐,紛紛陷入了共識:“……”
這晚上回去復命,主子會醋瘋吧。
正這麼想著,顧小燈那邊就讓首領把這群同僚都招了過去,八個暗衛也都身穿常服,遵著顧小燈的意思把幾張茶桌拼到一塊兒,高低不一地把茶桌坐滿了。
茶鋪老闆見客來,興沖沖地端來大碗大碟,茶味濃郁,瓜子熱乎,春風中熱氣騰騰。
顧小燈個子小小地坐在中間,歪戴虎頭帽,面具別腰上,自在地撿瓜子磕起來:“大家,一起來聊天吧!這會子是午休時分,你們不當任務,就歇歇腳,當一次遊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