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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雅停頓片刻,輕笑道:“小燈,你總是能為他人著想。”
“也沒有很多人。”顧小燈抬眼仔細地看著他,“蘇公子是特別的。”
蘇明雅垂眸看他。
“最特別的。”
蘇明雅:“……”
“哦,我知道了,蘇公子你在自己家裡是不是很少能吹這類管樂啊?”顧小燈湊近了看他,“你家裡人那麼疼你,大概也會管束你吧,現在到了書院裡,你便自由多了,不午休了,跑出來做一些在家裡不太被允許的事情。”
蘇明雅眼中泛起笑意,溫溫柔柔地應了一聲“嗯”:“你倒是敏銳。”
顧小燈被這聲“嗯”晃得心都酥了,心想這是在誇我吧?心裡想著的很快就說出來了,換來蘇明雅又一聲輕笑。
“是,小燈真厲害。”
顧小燈以為自己沒怎麼地,但他幾瞬間就臉紅脖子粗,呆頭呆腦地舉起手裡的紫竹簫:“我也來吹一段!我吹得沒有蘇公子你的好,你要是聽不高興了,就直接拍我腦袋。”
他深吸起一口氣,心裡急迫地想要再討得蘇明雅的一聲誇讚,結果吹出的第一聲就是個破音。蘇明雅面色不改,倒是顧小燈被自己逗笑了,放下紫竹簫朝蘇明雅擺手:“蘇公子,我還是吹別的給你聽好了!”
說罷他自己興沖沖地出了亭子去,穿林折了新鮮竹葉,一通對摺編好,邊吹邊小跑著回來。
蘇明雅看他把紫竹簫別在腰間,白衣綠葉紅唇,走過來便足夠賞心悅目。
他很是理解廣澤書院裡的其他人為何喜歡跟顧小燈作對,那些明面上的欺凌,捉弄,等同於暗地裡涌流的慕色,躁欲。
他和他們不一樣,他覺得自己看顧小燈和看海月水母沒有本質區別,他賞著他,自當初在一枝落花里和他初見,他便發現了顧小燈身上濃厚的可供鑑賞之處。
他不在意葛東晨、關雲霽之流怎麼看這個下等的天真尤物,他本就不怎麼把書院裡的人放在眼裡,只是今天顧瑾玉來了。
顧瑾玉這個同輩之中的佼佼者,蘇明雅自認識他起便不喜歡。
他不喜歡顧瑾玉那雙冷眼,那副表面含笑,實則對一切都飽含漠視與輕蔑的冷漠眼神。
俯視一切的特權理應只有他蘇明雅能有。
更遑論他們同年而生,自記事起就活在父輩若有似無的比對之下。蘇家門楣高於顧家,蘇家是顧家竭盡全力奔赴的終點,但顧瑾玉的強健是病弱的蘇明雅抵達不了的終點。
顧瑾玉想要什麼都能得到,皇太女鷹犬的位置,顧家世子的特權,未來新朝的領袖,一切未來都在徐徐鋪展。
現在顧瑾玉的未來似乎出現了一個新的志在必得的東西,這東西的耳朵上甚至烙印了皇家喜好的標誌。
而這小東西此刻就在他面前興致勃勃地吹著竹葉,毫不掩飾地向他示好,請他賞玩。
顧瑾玉是否也像其他人一樣看著顧小燈呢?
如果是,那麼把顧瑾玉中意的東西撥過來,那會是很有趣的事。
“我吹完啦!”顧小燈吹完了鄉間的歡樂小調,開心又悵惘地搓著竹葉,“真好,我在蘇公子這裡也可以做一些不太被允許的事情。”
蘇明雅溫和道:“以後若是你需要避風港,就來這裡找我。”
顧小燈笑意一頓,不合時宜地想起早上奉恩和他說的那一番“向上攀附”“向下滑落”的話,他不應該在蘇明雅的善意里想到這個的。
他覺得蘇公子是脫俗的世外清貴人,不應該被歸納在尊卑體系中。
他想和蘇公子當朋友,當仙人和慕仙的凡人,不想當攀附與庇護的那等尊卑關係。
顧小燈想通之後笑起來:“書院裡的日子還很長!以後孤單時,我就來找蘇公子串門。”
蘇明雅便輕笑,很有耐心地等待他的下一次到來:“好。”
*
顧小燈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屋捨去,他還穿著在蘇明雅那兒換的新白衣,自己那身系了禁步的衣裳就抱在懷裡,沒有禁步他便能痛快地飛奔。
一進屋,奉恩的眼神有些奇怪:“公子,你午膳用了嗎?”
“吃了,吃得很飽。”顧小燈把懷裡衣裳晃晃,“我在蘇公子那邊吃的,他那兒的規矩大,給我換了身衣服,奉恩,你把我這個衣服上的禁步拆下來吧?我下午要上武課的……”
“你在他那兒吃飯?”
身後冷不丁傳來個清冽聲音,顧小燈嚇了一跳,一扭頭,看到顧瑾玉倚在裡屋的門扉,正歪著腦袋看他,及頸的發梢因風輕晃,和蘇明雅呈現了截然不同的俊美意氣。
顧小燈喜出望外:“哎呀!你怎麼在這!”
不等顧瑾玉開口,他便高興地跑到他跟前去,一張嘴就是噼里啪啦的廢話:“你沒回西昌園啊?吃飯了嗎?你真會嚇人,上午也是,突然就出現在我背後,對了你在外州的三個月順利嗎?上午聽你講那些軍務政令,聽得我瘮得慌!”
顧瑾玉聽了一會便覺得鬧耳朵,揮手讓奉恩下去,轉身走進裡屋去,靠著窗邊坐下,顧小燈噠噠跟來,衣服都沒放下就坐到他身邊去。
顧瑾玉打斷他的話癆:“聽雲霽說,你昨天被人打了,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