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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滿腦子都是聽來的殘肢斷骸,臉上好似扣了個痛苦面具。
多的不提,張等晴講到了千機樓里有不少鬼刀手,極其精通易容。他剛開始聽時心裡想到了蘇明雅,料想再精通的易容恐怕也比不過蘇家,誰知千機樓的易容料子和蘇家根本不同,他們用的是人皮。
他原本覺得用“鬼刀手”指代易容師有些抽象,這下好了,具體得反胃。
顧小燈緩了半天,兩手抱緊小配,問張等晴:“哥,那易容的,你難道親眼見過?”
張等晴點了下頭:“你那世子哥當初會不小心沾了菸草,就是身邊的一個下屬被鬼刀手頂替了。不止著了道,還讓那鬼刀手跑了,只追蹤到一張燒得坑坑窪窪的人皮。後來我們都加倍小心起來,現在也嚴防著,就怕哪裡又混進來一個畫皮鬼,你世子哥不僅要隨時徹查一通身邊的人,連帶著把顧瑾玉那邊的也操心起來,但不知道為什麼,顧瑾玉那廝對這並不上心,他似乎對下屬有九成九的信任,一點也不怕下屬有被頂替的風險,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張等晴吐槽起顧瑾玉的時候總是格外精神:“我看他不用批皮,自己就是個變臉怪。上午見到了他在外跟人周旋的樣子,演技好得我一愣一愣的,還以為是什麼伶人批了張顧瑾玉的皮去冒充他。明明是個薄情寡義的,怎麼演起煙火人情來這麼逼真?可見沒少在你面前練習。”
顧小燈揉揉皺巴的臉,有些無奈:“和我沒太大關係,他十二歲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這種樣子了,他是一塊大大的長洛特產,桑葚餡兒的。”
張等晴失語,什麼狗屁到他弟嘴裡,好像都能變成塊可愛點心。
顧小燈又問:“哥,你們沒有精通易容的好手嗎?那種手巧眼毒的。”
“好手都是要花很多時間跟銀錢培養出來的,哪有那麼容易啊?”
張等晴捏他的臉,發現他弟出了神,抱著小配不知在想什麼。
*
張等晴今天沒能陪顧小燈太久,送了他想看的醫書和毒本,隨即出去料理門派堆積的諸事,等黃昏時分回來,意外看到自己門口站了一個布衣青年,不遠處還有顧瑾玉的暗衛虎視眈眈。
他有些納悶,他認得這個有些古怪的小青年,畢竟是他弟為數不多的朋友。
“蘇小鳶?你有事找我麼?”
“蘇小鳶”——蘇明雅轉過身來,禮貌地朝他鞠了一躬,聲音和緩地將顧小燈讓他來的原委說了個明白:“張先生,我身無長處,只略懂些作畫和易容術。令弟讓我來拜訪您,若是有我能用得上的地方,先生儘管吩咐。”
張等晴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心想他弟引薦的恐怕差不到哪裡去,索性放開了心,還開了句玩笑:“你當真懂易容?那你現在的臉是真還是假?”
蘇明雅溫和地笑笑:“假的。”
張等晴當他也是在開玩笑,覺得這小青年倒也有幾分意思:“你還懂作畫是嗎?倘若我口頭描述一個人的形貌,你能把這人大差不離地畫出來嗎?”
蘇明雅沒有什麼遲疑:“可以,先生但說無妨。”
張等晴看他神色沒有一絲怯場,有心想試試,便直接帶他進屋裡去,讓他到書桌前提筆,把白天看到的姚雲暉的模樣說了出來。
他想著能畫出個五分像也算可以了,神醫谷里也有善於作畫的人,但大家畫的都是實物,只善於畫藥草,一畫起人就有些歪瓜裂棗。
誰知等那青年停筆,把畫紙轉過來,把張等晴看得錯愕。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畫得太像,以至於張等晴想把畫紙活撕了。紙上的畜生惟妙惟肖,連那股勢在必得的睥睨氣勢都躍然於紙上。
蘇明雅放下筆便站起來,也沒詢問如何,無話時就回想顧小燈見他時說過的每一個字,回想他臉上每一處的表情變化。
每見一面,都如飲鴆止渴。
不一會兒,張等晴抬眼問他:“蘇小鳶,你以前在蘇家是做什麼的?”
蘇明雅答別人的人生,受他波及、也受他塑造出來的人生:“十歲以前是蘇家旁織的田舍奴,之後便入了蘇家本宅,作為彼時蘇家公子的隨從。”
“那個蘇明雅的隨從?”
“是。”
“蘇家出了名的家大業大,哪怕出了點波折也昌盛得很,你如今為什麼沒回蘇家,反而跑來找小燈?”
“蘇明雅已死,我從此自由。”蘇明雅如是說,“少時在顧家私塾和他有過同窗之誼,念念不忘,便厚顏來了,幸得他不計較,願作收留。”
張等晴又把他打量了好一會,瞎子也看得出這人什麼意思了,指尖不由得揩了揩下巴:“可我弟……我弟已經有心上人了啊。”
“……沒關係。”
張等晴眼見著他蔫了下來,轉口不再提:“蘇小友,我弟既然信得過你,我也不廢話了,你要是能幫我篩看身邊的人有無易容的痕跡,省掉我一樁麻煩,張某也願禮尚往來,互幫互助。”
蘇明雅禮貌地又行了禮節:“多謝先生。”
張等晴覺得這人很不江湖,大手一揮:“不用客氣,我看得出來,你身體有傷病,來日若有需要,給你問診一番,保管頑疾化輕,輕病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