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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雲霽從陰影里緩慢地走出來,有些嘶啞地改了口:“表哥。”
高鳴乾笑起來:“我怎麼聽說關家被顧瑾玉殺光了?你真是我大表弟?不會是趁著鬼節跑到陽間來的吧?好弟弟,你來找我是要討陽間的供奉?”
“我是人,關雲霽還活著。”
高鳴乾斂了笑意:“是嗎,尊貴的關大少爺,你大駕光臨西境不會是帶著什麼重大使命,捧著高鳴世的命令,來配合顧瑾玉抓我這個逆黨吧?”
關雲霽沉默須臾:“表哥,我從來沒有忘記這八年來遭受的屈辱。倘若我說,如今中樞亂象隱現,高鳴世弄權不成反敗,御下出現鬆動,我趁此帶著背後岳家的勢力,借著南安城一役繞道趕來西境聯絡你,為了替你復位,洗刷關家血仇——凡此種種,殿下,您相信微臣嗎?”
高鳴乾久久沒有說話,胸膛似乎有不尋常的起伏。
僵持半晌之後,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取出盒中的一小顆珍珠似的東西,用內力在掌心裡震成粉末,微微低頭一嗅,就將粉末吸食殆盡。
關雲霽看著他的動作,起初還有些不解,很快面無血色地意識到麻煩:“殿下,你沾了煙毒?!”
“對。七天就得吸食一次。”高鳴乾直接笑著承認,“弟弟,我是逃到這來投靠邪魔外道的,你不會以為地頭蛇是好相與的吧?”
高鳴乾沾的菸草是雙倍的劑量。當初他帶著殘部逃亡到西境,進梁鄴城和千機樓接觸,對方在同意結盟之後送來了這“特產”,他把顧如慧的那一份吸食掉了。
高鳴乾沉沉地笑著:“你可想好了,表弟,你敢扶持一個沾的煙毒的皇族逆黨復位嗎?”
放在以前,關雲霽大抵要非黑即白地斬釘截鐵定奪個不能,但如今他也沒有評判的資格。
他只能不假思索地跪下。
*
鬼節之夜,不止西平城,西境內的各地都鬧哄一片,人多便難免有摩擦,顧平瀚在明面,顧瑾玉在暗面,兩人連同底下的人都比往常警惕,各在不同的地方當值。
顧平瀚比顧瑾玉多了一份焦躁。他弟有愛人在原地等著,而他和他的心上人自七夕後就沒見過了,這兩天更是失去了音訊。神醫谷報信聲稱張等晴去了他城會友,眼下江湖內部並不太平,各山頭的紛爭四起,顧平瀚就派出信鷹去找他,詢問他可否有江湖煩惱事需要幫忙,但沒有回信。
許是顧平瀚自己最近遇襲太多,他有些緊張過度,既怕顧瑾玉和姚氏父子玩火自焚,又怕張等晴急於對千機樓復仇而遭受對方報復,偶爾還為長洛膽大包天的手足憂心,加之最近棘手的梁鄴城事務,壓抑至深的焦慮縈繞在他心裡。
是以當兩天未回的信鷹捎著帶有血指印的信箋回來,他看完信箋上的報訊,腦中只記住了【張等晴遇刺】五個頭暈目眩的字眼。
即便已經快到亥時,顧平瀚還是二話不說準備前往張等晴的所在。
夜色已晚,身邊的心腹見他憂心如焚,不顧尊卑控著馬攔到他面前:“將軍!張谷主不是等閒之輩,有的是遍布江湖的幫手,本不需要您一直一廂情願地干涉,您這樣只會招致越來越多的麻煩,越來越無法自拔!”
顧平瀚沒理睬,沉默地拽緊韁繩跟著蒼鷹策馬而去,心腹和其他下屬見狀只好放棄勸阻,急忙拍馬追趕上去,十三鐵騎在他周遭形成拱衛之勢。
顧平瀚朝著張等晴遇刺的地方趕去,準備連夜出城,城中快要到宵禁的時間,鬧哄哄了一晚上的平民正在往家裡趕,路上的塵土比往日多,全是鬼節產生的香灰。
沒多久,顧平瀚就沾了一身香灰味。
策馬出鬧區,進入郊區時,顧平瀚聽到半空傳來了一聲海東青特有的呼嘯聲,他一愣,借著鬼月的滿輪月光,抬眼看清了高空有一點黑影,風馳電掣地迅速落在了前方遠處一個疾馳的人影上,隨即那鷹呼嘯著朝他飛來,流星趕月一樣擦過他們的頭頂。
“是王爺的花燼!”心腹在馬上喊,“將軍,王爺難道也聞訊要趕去搭救張谷主嗎?”
顧平瀚眯著眼睛抬頭看翻飛的雄鷹,他眼力敏銳,方才在一瞬間看清了飛過頭頂的鷹,的確是貨真價實的海東青。
他看向前方的一行黑衣人,夾緊馬腹追趕上去,準備和顧瑾玉匯合。
前面一行黑衣玄騎也放慢了速度,顧平瀚還沒追到跟前去,就遠遠聽見顧瑾玉有些慍怒的聲音:“顧平瀚!張等晴的事我去解決,你回去!”
顧平瀚皺眉,顧瑾玉動作比他都快,可見張等晴那邊的處境相當危險,愈發加快速度馭馬上前:“別廢話,一同去,速戰速決!”
很快他的馬和顧瑾玉並駕,他餘光看到顧瑾玉身上也穿著沒來得及換掉的將服,手上的玄鐵手套不時反射出冷光。
顧瑾玉大約是對他擅自放下軍務大晚上跑出來的行徑很是不滿,在策馬狂奔中用內力和他說話,叫他回去坐鎮,不要為一點旁枝末節壞了大事,說話間海東青不時就在他們頭頂呼嘯而過,顧平瀚只顧著看花燼的動向,它越騰飛兇猛,意味著催促他們的程度越嚴重。
他這會只覺得顧瑾玉很煩,當然,他這沒有血緣的弟弟一向這麼討人煩。
他一心只向前沖,顧瑾玉也是,兩人座下的馬都是神駒,爭相賽馬一樣,還沒到城門就和身後的下屬們拉開了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