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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留不敢相信,顧小燈單是名字都是拴住顧瑾玉的狗鏈,倘若他瘋到連顧小燈都亂咬,那必是神志不清到完犢子了。
他趕緊把壯沉沉的花燼一塞,解釋兩句,繼而把霜刃閣的吳嗔請進了書房。
一進去,就見顧瑾玉一身罕見的紅衣,正被鐵鏈捆在椅子上,披散的短髮遮住了半張臉,正專注地看著虛空中的某一處,一眨不眨地望著。
祝留一見顧瑾玉那樣就心裡發毛:“主子!我回來了,我帶霜刃閣的援兵回來了!”
聽見聲音,顧瑾玉便投過來一眼,面無血色也無表情,眼周分明泛著流淚過度的紅,眼神卻怪異的空洞,仿佛沒有看到祝留,而是透過他在看什麼。
“小留,不用叫他了,他聽不見。”桌案另一端的顧仁儷放下手裡的兩沓文書,起身鄭重地朝吳嗔行禮,“先生,多謝你們霜刃閣施以援手,你來得及時,勞煩察看一下瑾玉的狀況。”
吳嗔是個二十六的青年,身上帶著股無拘無束的純直,頭也不點,二話不說直接到了顧瑾玉面前,一聲招呼也不打,仔細擦了擦手,而後一手掐顧瑾玉腕搏,一手摁著他側頸診脈。
顧瑾玉一動不動,依舊專注又空洞地看著虛空。
祝留一驚一乍地湊過去,伸手在他面前直揮:“主子?主子?你清醒一點行不,你幹嘛啊你,又出幻覺了?”
吳嗔聞言便問:“什麼幻覺?”
祝留頭疼地解釋:“就是心病吧,過去幾年裡,有個於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消失了,他很想念他,想出了心病,想得厲害時眼前就會出現那個人的幻覺,我主子就看著他自己的幻覺,要麼跟幻覺自說自話,要麼一聲不吭地看著幻覺發呆,魂魄出竅似的。”
他順著顧瑾玉空洞的眼神環顧書房:“現在這裡,一定有他幻想出來的幻覺,不知在哪裡,不知有幾個,更不知道主子在和它或它們交流些什麼。”
顧仁儷扶額,吳嗔楞了楞:“啊,那他不是瘋了嗎?”
祝留底氣不大足地反駁:“就一時半會的發癲而已!我主子待會就清醒了,況且他那心窩疙瘩上的人已經回來了,有那個人在,以後我主子會不藥而愈的。”
吳嗔:“那個人是他老婆?”
祝留汗顏:“哎呦八字還沒一撇!可不能這麼說,最多那是我主子的兄弟。”
吳嗔:“男老婆。”
祝留:“……”
顧仁儷剛放下的手又抬起扶額,一時懷疑這位從霜刃閣來的年輕人到底靠不靠譜。
吳嗔討要了小碟小刀,淡定地劃破顧瑾玉的手接了一小碟,而後從懷裡掏出一堆錦囊,鼓搗了好一會,研究罷問起來:“顧瑾玉平日有記見聞錄之類的習慣嗎?”
顧仁儷想了想,拿起方才放下的兩沓文書:“見聞錄不知,但有朝政主張,能代為參考麼?”
吳嗔走來接過,看到兩沓文書字跡不同,內容相似,顧仁儷解釋道:“左邊是瑾玉平日所思的朝政主張,右邊則是我的看法,我們的想法常有八成以上的接近。”
“那這就十分有用了。”吳嗔一目十行地翻看和心算,“但他最近的主張和你相似的只有七成。”
顧仁儷咽下了一口嘆息:“是的,也許朝中有我來不及獲知的變化。”
“這個南邊調兵的主張。”吳嗔停在一道草擬的軍令上,“顧大小姐,你主張顧家駐軍東南,而他反過來了,這是最大的不同,為什麼?”
顧仁儷一頓,慢慢答:“東南是下月葛東晨將前往述職的邊境,西南是顧家前世子顧平瀚鎮守的江湖州界,我想撥軍監督屆時葛家的動向,瑾玉大抵更考慮西南日漸猖狂的江湖邪派千機樓。”
吳嗔若有所思:“那他這一主張,結果是板上釘釘地利於葛家。”
顧仁儷眼睛眯了眯,就又聽吳嗔問:“顧瑾玉最近吐過幾次血?”
“兩次,據手下人匯報,他昨天在這吐了一次,今晚在東區又吐了血。”
吳嗔又問:“昨天是噴一口血,今晚是噴了兩口,對嗎?”
“對。”顧仁儷眼神一定,“先生,這是什麼病症?”
吳嗔毫不猶豫:“絕症。”
顧仁儷、祝留:“…………”
“基本絕症吧,”吳嗔放下文書,搓著指尖哇塞了一聲,“真意外,小蠱不足為奇,大蠱著實罕見,我以為這種控死蠱已經絕跡了,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種邪術,我一出師門就能碰到這麼棘手的,不知道是我倒霉還是這瘋子幸運。”
顧仁儷說不出話來,祝留撲上去抓著吳嗔猛搖晃:“控死蠱是個什麼東西?我主子好好一個人怎麼會中蠱?師兄你這麼厲害一定有辦法救人的是不?基本絕症就還是有轉機的對不對?”
吳嗔淡定地前搖後晃,聲音平穩地給他介紹起南境異族的蠱術:“名字就告訴你是什麼東西了,中了這蠱,一面受蠱母操控,不自知地做些自以為正常的怪事,另一面是依次嘔血,從隔一天到隔兩天依次復發,從嘔一口血到兩口依次遞增,直到苦主氣血斷絕痛苦而死。”
顧仁儷的手一抖,低頭看了書桌上的兩沓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