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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下的葛東晨卻像是毫不意外,擦過眼睛後抬手主動打開了窗,緊接著,一個裹著夜色的人影滾了進來,一落地就壓著聲音暴喝:“葛東晨!我殺了你!!”
那不是顧瑾玉的聲音,然而隱約也有些熟悉,顧小燈扒著被子瞪圓了眼睛,使勁瞅一瞅他們是個什麼情況。
只見葛東晨放下綢緞起身,抽了把匕首和來人對打起來,匕首已是短兵,來人手裡擅用的武器竟然更短更薄,弧光在夜裡閃過時像是一片滑落的羽毛。
那人身上帶著血腥氣,葛東晨管打不管說,氣得那人破口大罵:“我燒你全族祖墳!待回長洛我必將葛萬馳的屍骨挖出來鞭笞千下!你他娘的騙我!顧瑾玉沒死!我他娘還被他追殺了五百里!草!他死不了我就先殺了你!”
顧小燈聽呆了。
能追殺別人幾百里……聽起來是挺精神的一條大狗狗。
那人還在輸出:“裝你老子的啞巴!說話!顧瑾玉沒死那顧小燈呢!人在哪?我要砍了他的腦袋踢給顧瑾玉!我看他死不死!”
顧小燈:“……”
這就使不得了吧。
葛東晨忽然挨了一腳,恰好後退到客房的桌子去,刀鋒划過燈燭,滋啦一聲,燭光忽起。
屋內光線明亮起來,葛東晨擦擦唇邊的血漬,輕笑著朝氣瘋了的來人說話:“你回來這麼久,就沒有聽到床上有一道氣息?”
那人通身的怒氣突然一滯,佩戴在手上的羽翼刀沾著一滴血珠,隨著他的轉身而滴落。
顧小燈直覺並不懼怕,睜著眼睛便看了過去。
那是個身形高大的青年,一身狼狽的夜行衣,漆黑的領子從頸項一直往上遮到鼻樑,徒留一雙寒亮的眼睛。
他都遮到這程度了,顧小燈還是看到他鼻樑到眉心、再蜿蜒到額頭的傷疤。
那人看到他,手上的刀閃回袖裡,忽然像風一樣用輕功掠到他床前,一把扯下錦被,還抽空用力地擦了手,隨即捏住顧小燈的下巴抬起來。
顧小燈懵了懵,痛嘶了一聲,那人捏著他的臉左轉右轉,滾燙的指尖不住地摩挲他鬢角和下頜,是在確認他有沒有易容。
顧小燈驚慌失措地咬住對方的手,炸毛地胡亂扯住他臉上的黑布,心想你不是藏頭遮面?那我便要扯下來!
那黑布還真讓他扯了下來,剎那間,他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兩個人全都愣住了。
關雲霽臉上一道橫貫的長疤,徒增凶厲慘烈,但底子太好,凶煞了也是凶煞的俊美。
顧小燈還咬著關雲霽的手,眼睛滾圓:“你、你……”
關雲霽瞳孔一縮,風也似地來,風也似地跑了。
顧小燈震驚地看著他黑貓一樣閃了幾下,扒著窗戶迅速地跳出去了。
而後外面傳來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引發一陣雞飛狗跳、夜半叫罵的嘈雜聲響。
一晃七八年不見,關家大少爺骨子裡的矜持還是那麼強烈。
葛東晨活動活動手腕,走過去將窗扉掩上,重新坐在窗下撿起綢緞,靠在那裡看著顧小燈笑:“又見了一個故人,小燈,你失望了嗎?”
顧小燈及肩的短髮柔順地垂了下來,他還有些回不過神:“他、他的臉怎麼變成那樣了?”
“顧瑾玉沒告訴你啊。”葛東晨輕笑,“天銘十七年,你那好森卿屠了關家滿門,因著雲霽目睹你掉進池水裡,顧瑾玉私怨難消,一刀就這麼下去了,他的臉從此就那樣了。”
顧小燈驚呆了。顧瑾玉先前有同他說一嘴葛關兩家的變故,但卻沒有說得多詳細。
他想到蘇明雅那一身的刺青,太陽穴突突地看向葛東晨:“那森卿沒有揍你?”
“怎麼沒有?他可真過分,什麼都瞞著你。”葛東晨靠著牆壁不住地笑,笑聲在夜裡有些悽然,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那可是天銘十七年的除夕,隔天就過新春的大好日子……你那好森卿屠完了關家,又來了葛家,一刀捅過我胸膛來著……小燈,你要不要看一看我的心口?我差一點就見不到你了。”
他雖笑著,聲音卻格外悲涼,仿佛當年就是死去,如今空留兩魂六魄,遊蕩在他腳下殷殷傾訴。
顧小燈眼看著他那雙眼睛又變成碧色,心頭不住抽搐,他扯起手腕間的綢緞,葛東晨拽緊,這最柔軟不過的枷鎖繃直在空中,像一道小橋。
顧小燈呼吸顫了顫:“行,現在我知道你們為什麼那麼恨他了,行啊,你想追溯恩怨是嗎?那我問你,葛東晨,從天銘十二到十七年,我到底哪裡惹到你了?我哪裡做錯了?你和關雲霽為什麼要那麼欺弄我!”
他順著這道綢緞下床,赤著腳走到了葛東晨面前,以為淡化的悲憤轟炸了出來:“我究竟犯了什麼錯!當年冬狩營帳中,那杯迷魂湯是你們給的蘇明雅是不是,他餵我喝,你們帶我去高鳴乾帳里,你們肆無忌憚擺弄我,像打獵一樣把我趕到水裡去,我從頭到尾做錯了什麼!”
葛東晨說不出話,顧小燈同他那雙碧綠眼睛對視:“你險些死在顧瑾玉手裡是吧,可你的生死跟我有什麼關係?倒是我的性命,險些在十二月隆冬時死在你葛東晨的手裡,我甚至沒找你討個說法復個舊仇,而你還恬不知恥地抓了我,你是不是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