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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把他抱到椅子上來,顧無咎就豪邁地抓著筆,一筆一划地寫他的名字。
顧小燈看著紙上一筆一筆成形的字,越發覺得時間恍如流水。
顧無咎啾啾直叫的樣子仿佛還是昨天,誰成想一眨眼,一個半月就過去了,雖然他還是瘦瘦小小的一團,但學會了磕絆寫字,結巴說話……最大的進步是能和顧瑾玉和平相處了。
也不知道是他進步了,還是顧瑾玉捏著鼻子對他釋放善意了。
顧無咎跑來時,顧瑾玉也不聲不響地也跟了過來,挨在顧小燈左邊,安靜地杵著。
顧小燈看完小外甥,轉頭去看他,就被顧瑾玉“偷襲”地親了一口。
顧小燈:“嘿!”
他使眼色,示意小傢伙在旁邊呢。
顧瑾玉配合地點點頭,瞟了一眼,顧無咎頭也不抬地學舌,喊了一聲“舅舅嘿”,依舊認真地埋頭寫字,但這麼努力,連個顧字都沒寫完,顧瑾玉就低頭又“偷襲”了顧小燈幾次。
自十一月十五以來,他們都忙得昏天黑地的,雖然都在一片屋檐下,一片被角內,但親近的時間被千機樓流水似的瑣事占去了七八成,顧瑾玉就時常見縫插針地親一親他。
顧小燈任他親昵一會,隨後用鼻尖蹭蹭他下頜:“新年好啊,跟你拜個早年。”
他看著顧瑾玉的眼睛,情人眼裡出西施,顧小燈怎麼看他都覺得好,顧瑾玉有時還會不自知地做些古里古怪的事,身上沒有皮外傷,但精神或多或少地受了些煙毒的影響。
顧小燈做好了和他的煙毒後遺症搞持久戰的準備,哪怕他有這樣那樣的幽微異常他也不怕,顧瑾玉是只乖大狗,就是發瘋,下意識里也要垂著手認真地聽他的話。
這時顧無咎正寫完了姓名,也學著他和顧瑾玉拜年,顧瑾玉屈指彈了一下小孩腦門,說不上是嫌棄還是鼓勵,繼而他摸摸顧小燈的發頂鬢邊,珍而重之的:“新歲大吉。”
顧小燈往他掌心裡貼一貼,黏糊半晌,兩大一小一塊出門去,手上也沒帶什麼東西,清清爽爽地就準備前往黃泉核,找那在世的長輩道個好年。
他們穿過迴廊,正是除夕之夜,所過之處,樓中人們熱火朝天地在自己的房間外貼春聯剪紙,見到他們,或侷促或喜悅地道一聲“聖子安好”。
劇變過去之後,棠棣司再不復存在,樞機司中空,顧小燈以上任聖子的名義重新穩定七大部壇和其他部司,安撫惶惶無措的信眾們,期間自然也有糟糕透頂的時候,但如今已經平穩度過換代。
千機樓中森嚴的壁壘還無法一蹴而就地改變,他不著急,一步一步來終結煙毒,斷了那毒源,除了盲信祀神,把雲氏殘留下來的惡行慢慢拔掉。
此中人本來就沒有天性喜歡為奴的,來日慢慢站了起來,誰還願意對雲氏一族造出來的偽神泥塑、鐵血等級跪地貼首呢?
走出熙攘有序的住樓,穿過貼了彩的機關門,三人總算到了黃泉核,與外界的翻天覆地不同,這裡仍舊寂靜,雲暹和傀儡似的死士們日復一日地守著機械核心,變化微乎其微。
不同的是雲暹脖頸上不再戴著那串手骨,改成戴著一個小瓷瓶,腰間還佩戴著一個金縷球。
顧小燈在這一個半月里已經跑來見了他不下十次,遠遠看見了就揮著手喊一聲爹,雲暹就從凝固的狀態中解除,轉身一望,主動走過來。
顧無咎認得他,對他很是親近,學會了用世俗親緣的關係稱呼他,見了面就大喊一聲“爺爺”,儘管並無血緣關係。
雲暹走來,先伸手摸摸顧無咎,小孩嗓門大,炮仗似的和他拜早年:“爺爺,新年好,新歲大吉!”
雲暹像是有些楞,點過頭之後又摸了他腦袋兩下,摸完看顧小燈和顧瑾玉,顧小燈孩子氣地把腦袋遞過去,也拜早年,也要他摸摸腦瓜。
雲暹於是認認真真地撫摸他的發頂,摸完,看向顧瑾玉。
這下變成顧瑾玉楞了一下。
“……”
被三雙眼睛瞧著,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認栽地低了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默默地讓親生父親把他的腦袋當個西瓜盤。
洪熹八年的最後一天,他們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了。
*
新年過後,顧小燈又忙活了大半個月,穩住了千機樓的新格局後,正月下旬和顧瑾玉一起出了千機樓,一起回一趟西平城的將軍府。
張等晴從神醫谷里出來,把顧平瀚塞回了西平城,顧瑾玉和顧平瀚有西境軍務需要合併,顧小燈和張等晴商量根除煙毒的製造與流通,廟堂和江湖相安和相融,太平之世,紅塵囂囂。
顧小燈原本打算見一見顧守毅,誰知這牛馬似的五弟又被支使去臨陽城督建了,只好好笑地遙遙祝他能睡幾個飽覺。
此外,他在將軍府還有一樁掛念的事,他總記得之前吳嗔曾經嘴漏和他說過,顧瑾玉當初在來西境的途中給自己準備了一口棺材,就停在將軍府的一個地下密室里,隨時準備著只要死於非命就能大興白事、吹拉彈唱。
顧小燈覺得大小伙子給自己準備壽棺不太吉利,問過顧瑾玉詳情,顧瑾玉只說簡單,好躺,好埋,說得充滿了樸實無華的粗糙感,顧小燈聽得腦瓜掛滿疑問,反倒好奇起來,想著哪天重新到世子哥府上時,一定要去親眼看看顧瑾玉的棺是個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