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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雲霽倚仗著身法屢次避開了玄鐵箭,那玩意殺傷力大,但破空而來的聲音著實不小,只是他避得開,高鳴乾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經年煙毒侵蝕下,身體早已不復當年的矯健。
箭矢一箭箭而來,穿過高鳴乾的發頂和耳邊,在他們勉力快要逃出射程範圍時,四支木箭無聲地閃射而來,準確地釘住了高鳴乾的雙肩和雙腳。
關雲霽揮劍掩護,情急一下喊了一聲表哥,薄霧中飛來箭矢,以及傳來顧瑾玉的森然聲音。
“二殿下,關大公子,冬獵好玩嗎?”
關雲霽的手一頓,險些被一箭穿喉,這一箭閃過他耳邊,穿過了高鳴乾的胸膛,他再不能奔逃,倒地不起了。
關雲霽用餘光看著這一幕,脊背爬上一層寒意和悲愴,他想,姓顧的瘋狗是真的想在這把他砍成爛泥,他怕是無法再回到顧小燈身邊了。
絕望之中,求生的本能熊熊燃燒,關雲霽依照著腦海中的線路,向千機樓之外瘋狂奔逃,身後的瘋狗一路追殺,他冒著箭矢跑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終於跑出了千機樓的邊界。
然而林碑里還有能藉以閃躲的天然石林,一跑出林碑,周遭一片空曠,徹底暴露在了射程之內。
關雲霽幾乎認命地閉上了眼睛,聽覺因身體機能的極致調動而變得極其靈敏,他聽到拉開弓、把箭矢別上弦的聲音,等死的那一瞬間,遠處的風中傳來一聲呼喚。
“顧瑾玉!別殺他——!”
關雲霽猛然睜開眼睛和轉頭。
那是顧小燈的聲音。
他這時也不該在林碑,他應該在樞機司,他為什麼會追到這裡來呢?他口中所喊的不願見其死亡的人是誰呢?
關雲霽看不到嘶喊著的顧小燈,只看到不遠處的顧瑾玉也在轉身,黑石似地定了一兩秒,他就把弓箭丟給一旁的親信,轉身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
關雲霽吐出涌到喉間的一口血,略顯模糊的視線里,看到顧瑾玉的親信也都全部轉身,再沒有對準他的箭矢了。
他想活下去。
顧小燈也希望他活下去。
他知道如果想安全地活下去,現在就應該頭也不回地向牢山外跑,順著路線,遠離這方混沌天地,遠離護食的瘋狗。
但關雲霽還是沒有多少猶豫,擦了擦嘴角的血,他朝林碑折返,朝顧小燈的方向而去。
他掩到一柱石碑後,眯著眼眺望遠處。
顧小燈就在一口小池塘邊,後背上背著一個小孩,他在風中仰著頭,搖頭晃腦地和顧瑾玉說著什麼,海東青在他們周圍翻飛。
顧瑾玉低頭摸了摸他的臉,看動作像是要把他背到背上去,顧小燈便側身示意自己還背著小傢伙,小孩看起來很親近他,不親顧瑾玉,伸出小手呼了顧瑾玉一下。
顧小燈大約是笑了,掂了掂小孩,招呼顧瑾玉走,顧瑾玉像只好大的狼狗一樣跟著他,跟了沒幾步,三下五除二地把他連同小孩背到了背上去。
三個人,疊疊樂似的。
顧小燈的一聲“嗷”遠遠地傳了過來。
關雲霽在風中怔怔地看著,腦海中忽然想起和他的初見,那時節,秋末冬初,他在顧家的跑馬場裡跑馬,路過剛到顧家不久的顧小燈時沒有搭理他,馬蹄揚起的塵沙兜了顧小燈一臉,把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撲滅了。
他那一聲開心的,沒叫出口的“關公子”便沒了下文。
半晌,關雲霽眨了眨眼睛,頭也不回地朝著顧小燈的方向追去。
第170章 眾
轟隆作響的十一月十五翻過頁,千機樓從一日劇變中醒過神來,像一個出了故障的金屬巨獸,惶惑地卡在新舊交替之中。
不多時,歸來和新來的年輕人接過了它的心臟,對著它修修補補,收攏著殘局,整頓著新象,近乎拖家帶口的,驅策著它嘎吱嘎吱地繼續往前走。
轉眼間冬去雨停,又是一年新歲時,雲散寒雨盡,洪熹九年的鐘聲從遠方沿著陽川傳來。
除夕黃昏,新任的樓主待在一間簡樸的書房裡,熱火朝天地翻看一大堆書信,都是西境之內各個重要之人,或者緊要門派的來信。
顧小燈花了最長的時間去看張等晴絮絮叨叨的信,看幾行就被他哥的冷幽默逗一次。張等晴在十一月十五那天的下午來到千機樓,顧小燈見到他時已是晚上,異父異母的兩兄弟見了面一個字也沒來得及說,就光顧著抱頭痛哭,嗷嗷半宿。
張等晴對於他要留在千機樓的決定先是瞪眼,再是團團轉,最後是猛捏他的耳朵,訓斥幾句,然後留在千機樓待了一個月,擼著袖子幫了一籮筐大忙。
眼下他回了一趟神醫谷處理門派中事,臨走時把顧平瀚帶上,以及把吳嗔薅走了,顯而易見的要把這個蠱術師請到自己的神醫谷中,研討一個關於顧平瀚身體的方案。
張等晴如今很少流露出對顧平瀚的看法,顧小燈數次想問問他哥怎麼看待和世子哥的關係,但覺得多問反傷,還是交由當事人順其自然的好。
張等晴一到神醫谷就寫了厚厚的家書寄到千機樓來,在信上殷殷等他空閒之後能到神醫谷去,谷中還有小配在等著他們,寫道小配到了谷中吃得越顯敦實,一身狗勁沒處使,成天在神醫谷中到處招貓逗牛,撲蝶逮魚。
顧小燈看得眼熱,掰著指頭數了數時間,最遲二月春,大約就能和顧瑾玉一起去神醫谷玩了。